青年名为“兰因”, 是位四海为家、没有归宿的刀客。
宋从心陪人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楚夭睡着之后她也没有放下警惕心, 而是在帐篷内抱剑坐忘了一整晚。因此,当第一天清晨,床上之人的呼吸韵律发生变化之时,宋从心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她眸光清明冷冽,不见半分倦意,就这么直直地撞入了另外一双淡然纯净的眼睛。
宋从心本是想拔剑的,但看见这双眼睛的瞬间却不由得愣怔了一下。青年也很快发现了她的存在, 偏头望了过来。昨日未曾正面对上,因此宋从心并没有发现青年竟生了一双奇异的眼眸。光照之下, 好似有银色的流光在其眼中一闪而过, 如同天山上无垢无尘的冰湖般澄净清冽。
宋从心忍不住阖眼,当她再次望去时却见对方半垂下了眼帘,那一闪而逝的银光便好似她的错觉。
那个昨日里杀人如麻、狡猾如狼的青年却偏生有着一双无垢无染的稚子之眼。他躺在草席中环顾了周围一圈, 之后便将平静的眸光落在了宋从心的身上。他动了动手指, 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 被宋从心出声警告道“你最好还是躺着, 莫要牵扯到伤处。”
青年闻言摇了摇头,他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自己精瘦有力的小臂。他手臂上有一道新鲜的刀口, 但一夜过去, 那伤口竟然已经弥合到仅剩一点疮疤,而他似乎也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这种强大的愈合能力绝非阿克夏所给的金疮药的功劳, 那只可能是青年本身的体质特殊了。
“你究竟是何人”宋从心依照图南的性情,蹙眉,显露出些许的警惕与防备。
青年张了张嘴, 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来。也不知是在沙漠中干渴了太久还是天生如此,他嗓音粗粝低哑得仿佛被火撩过。
“我名兰因,孤虚无宿之人。”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孤虚者,谓“天之有缺”,某些地方的说法便是类似“天煞孤星”、“命中带劫”之意,简而言之便是会给周遭之人带来不幸的煞星。
宋从心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楚夭已经睡眼朦胧地从地上爬起,便也淡漠地扯开了这个话题“我名图南,昨日在沙匪的尸堆中找到了还活着的你,顺路便把你带了回来。商队的主人阿克夏决定救你,为此付出了一袋水的代价。”
“知道,多谢。”兰因并不多话,见宋从心掰扯清因果,便也淡然地颔首应下,倒也没多说其他。
“今日还要行路,我去告知阿克夏一声。你且在此不动。”宋从心示意楚夭看顾一下,楚夭到底是名修士,本身战斗力也不弱。兰因若是有什么异动,楚夭也完全能够应付得来。
宋从心说完便径自离开了帐篷去找阿克夏,正忙碌指挥商队的阿克夏听说昨日救回来的人已经醒了,便也连忙跟过来查看。谁知他看见兰因的第一眼时也是微微一愣,那双眼睛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在短暂的交谈之后,阿克夏同意兰因跟他们商队一起上路,等到离开沙漠之后再言其他。
排除了兰因的危险性后,阿克夏在离开帐篷时找到了宋从心,询问她兰因的来路。
“他并非沙匪,但其武功路数却似乎是杀手或是死士。”宋从心没有隐瞒这点,楚夭“以貌取人”之说也仅仅只是以己度人,宋从心不会因为容貌之故便忽视对方的危险,“有何不妥吗”阿克夏昨夜还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今日反倒是表现得有些踌躇。
果不其然,阿克夏迟疑道“那双眼睛。咳,义士,对方那双眼睛,在北地中被称为琉璃目,是天生具有佛性之人才有的特征。”
“天生具有佛性之人”宋从心反问道。兰因的眼眸在光照下会有些许银泽,但不注意打量,便只会觉得此人不过是眼神格外清澈罢了。
“是的,据传言,雪山神女曾经为追随自己的第一批祭司赐下过福泽,祝愿他们拥有不被尘世垢染的双目。但后来随着年代更迭,血脉稀薄淡去,天生拥有琉璃目的人便越来越少。但在某些地方,山民们仍会将天生拥有琉璃目的人奉为神子。”阿克夏耐心地解释道,“按理来说,继承了这种特殊血脉的人在北地都备受尊崇,流落在外的,实在少之又少。”
“他自称孤虚无宿之人,是否与此有关”宋从心不动声色地试探,心里却突然想起明月楼主提及的“血脉特殊之人”。
“这,在下便不得而知了。”阿克夏苦笑地摇了摇头,“他们这一类人会被北地的山民视作是神祇行走于人间的化身,因为相传雪山神女留下的法器也只有经过试炼的人才能拿起。山民们相信这些拥有无垢慧眼的人前世是以苦行而觉悟无上智识、了悟了生死无常之理的高僧,是因为死前洞悉了世事,才会拥有与佛相近的慧目。图南义士先前提及欲寻一位北地本土人士,这位应当符合义士的要求。”
宋从心敏锐地察觉到了阿克夏话语中深藏的推脱之意“你们不想带他上路吗”
“唉,不瞒您说,我们这些行商的,不敢奢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个万事稳妥。”阿克夏正如汤十一所说的那般生性谨慎,他叹息道,“北地苦寒,故而对信仰便格外虔诚执着。带一位神子上路固然会得到山民们的接纳,但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便犯了忌讳,被人以渎神之名群起而攻之呢更何况他们不同地方的风俗还不一样,有的只能吃寒食,有的见面须得叩拜若是给人喝个热水便算罪过,这未免也太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