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1 / 2)

姚鹏举当初听过曹小国舅的名号, 但并无太过深刻的印象,左右不过是一个命好得宠且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贵胄少年罢了。

然而圣人千秋宴的那一晚,他浑浑噩噩中, 却也隐约地捕捉到了对方的一举一动, 曹小国舅的无论是嬉笑怒骂,还是插科打诨,都再恰当不过了。

所有的一切,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则不够,曹小国舅无论胡搅蛮缠地硬怼李星纬, 还是在圣人看他的时候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又或者是不动声色地重重踢了他一脚,使得他顷刻回神,都精准无比地拿捏住了那个微妙的度。

这不可能是巧合,巧合怎可能在短短的刻钟内, 接二连三地出现只有绝顶聪明的人, 才能如此精准地临场应对毫无准备的场景。

或许, 他没有猜错,是世人轻看了这位小国舅又或许说,是这位小国舅藏得太深。

对方年方十二却已懂得韬光养晦,如今锋芒毕露只为了保下他, 姚鹏举不认为他对自己毫无图谋。

“祖父,无论是姚氏, 还是我,唯有身上有值得他人图谋之物,才是大幸啊。”姚鹏举低低道。

老者没有应他,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声长叹里, 包晗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无法言喻。

姚鹏举听着祖父苍老无力的叹气,心下便觉得酸涩不已,背上被鞭笞出的伤口似乎也隐隐作痛了起来,他哑着嗓子开口“如若不然,孙儿也会坚持走到生命的尽头的,祖父莫要担忧。”

是啊,那不过是聪明人自信的猜测罢了,小国舅或许确实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堪,但说不定人家压根看不上他呢

费尽心思救他,也许也有可能只不过是当时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呀,这一波的心血来潮,指不定也不是冲着他姚鹏举而来的,毕竟他只是一个七品小官。

曹国舅或许就是单纯地看李星纬不顺眼,要找对方的晦气,毕竟曹小国舅言语之间就透露出他们两人之前就有过不少的龃龉。

就在姚鹏举忍不住有些心灰意懒地陷入悲观主义者的怪圈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祠堂外有慌乱沉重的脚步声,姚太爷眉头一皱,呵斥道“何处来人怎地这般沉不住气”

管家急切道“老太爷是宫里头来人了,说是圣人要宣少爷进宫”

姚鹏举瞬间跪直了身子,眼中波涛阵阵果真来了

如同猜测的那般,圣人召唤他入宫,果真是为了曹小国舅。

也是,如今圣人诞辰放假七日,能让圣人在假期叫官员进宫的,除了曹小国舅,再无他人,正如前些日子他听说的京兆尹连夜入宫,永明帝也只是为了查清坊间有关小国舅的不利流言。

永明帝并无提及千秋宴上之事,也正如姚鹏举所料想的那般,这一茬已经过了明路了。

“你可听明白了”帝王对待他,并不如对待小国舅那般温和喜爱,语气都是不冷不热的寡淡。

“臣下明白,定尽心尽力,替国舅爷管理好玻璃工厂。”姚鹏举恭敬道。

说实话,他猜到过小国舅可能机械颇深,有要用得着他的地方,或许正是看重了姚氏乃舜帝嫡系后裔的名头要拉他上二皇子的船,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国舅要他当监工,给他管理玻璃厂。

做生意什么的,这是一个生在富贵窝里头,只需要躺平享乐的小国舅需要去考虑的吗小国舅的钱还不够多吗据说皇宫里头赏赐给他的随便一个宝贝,都足以让某些清廉的官员一家老小饱饭十年二十年了啊。

永明帝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道“你莫要生了那些个穷酸儒生的狭隘之心,钱财乃俗物,朕的金童子生来便在凤凰窝,他吃穿用度在当世已不逊色于任何人,他从不差钱财,然仍为钱财奔走,实非为阿堵物,乃是其心纯正仁善,见不得人间疾苦,他胸有大志,立誓要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流民”

姚鹏举闻言,已然如同当头一棒,骇得他猛抬头。竟是如此不为钱财,只为得了钱财,能实现心中大庇天下黎庶的理想

而永明帝还在感慨着,警告他“既有此志,若无钱财,岂不寸步难行故而他便天真烂漫地想要赚大钱,他尚且年幼,单纯地觉得只要有了钱,一切都好办,朕已应允了他。金童子年幼不通庶务,他信任你,想要你给他当监工,朕亦是给你一个机会,抓不抓得住,且看你自己了。”

“臣,定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不为钱财,只为黎民原来,这世间有人的志向,竟同他一样的么

永明帝敲打了姚鹏举一番,要他假期间就要行动起来,先去玻璃工厂了解一番,做足了准备,待到假期后再与工部郎中蔡文彬一同带领湛兮参观玻璃工厂,并教导他,还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仅没钱,还要被克扣假期,可是姚鹏举全然应下,心中澎湃不已

他仿佛不是接手了一个玻璃工厂,而是走上了一条能够实现自己此生理想与信念的,一条全新的、从前未曾想到过的道路

姚鹏举离开后,曹贵妃才从里头出来,面上难掩疲倦之色,还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这动作看得永明帝心疼不已,赶紧替她轻揉太阳穴,关心地问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可是没睡够还是前几日种树累着了也怪我,不该拉着你半夜种树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年纪也不小了”

“不是这些。”曹穆之摇了摇头,“是於菟那小牛犊子,实在惹人头痛。”

“他又怎么气你了实在该罚”

“他闹着要出宫,要去找金童子带他去吃那胡麻饼。”

昨儿个湛兮进宫来了,二皇子和太子便也一同到了立政殿用餐,期间湛兮提及自己前些日子在坊间街头买到了好吃的胡麻饼,让将军府上下都赞叹不已,二皇子当即就闹着要出宫去吃这个胡麻饼。

这混小子,说是要吃胡麻饼,但身为他亲娘的曹穆之哪里不知道,胡麻饼只是借口,他这是想出宫去撒欢啊

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皇子,曹穆之哪里放心让他出去,她自是不许的。于是倔强的小牛犊子就闹腾了起来,从昨儿个午膳,闹到了今儿个,曹穆之不头痛都得头痛了。

而且这厮昨儿个还抱着湛兮的大腿哭,死活要跟着湛兮出宫,要不是湛兮说他要抱着一箱李子出宫,抱不住二皇子了,说是先出宫一趟放下了那箱嘉庆子,再回宫里来接他出去玩,二皇子还不肯撒手呢。

当时的二皇子哭得天崩地裂,脑瓜子没转过来,眼睁睁地看着湛兮抱着那箱李子跑路了,等他回过神来,也就明白了他大哥太子站在一边,露出的那满脸的一言难尽是什么意思了

天啊,他如此信任小舅舅,小舅舅居然欺骗他

抱李子回去了就不回来接他出宫去玩了

二皇子转头就继续磨自个儿的爹娘,结果没被允许出宫不说,还挨了打手心,于是他脸上挂着眼泪和鼻涕泡,哼哧哼哧就表示他生气了,很生气,今晚不在立政殿睡了,曹穆之满脸无语地看着傻儿子抱着狗,哭得哼哼唧唧去东宫找他大哥。

二皇子昨夜里是在东宫睡下的,当晚太子便遣人来知会过了,今儿个一大早的,二皇子就起床了,洗漱后抱着狗就跑来继续磨他娘亲要出宫去吃胡麻饼,但曹穆之不受这小犊子的软磨硬泡,就是不肯答应。

这不,二皇子又气呼呼地往东宫跑回去了。也难为他了,形影不离地养着一条小短腿的奶狗儿,小狗跑不快,他自个儿来来去去都得抱着这条狗。

说到此事,永明帝要比曹穆之更理解孩子一点,毕竟他当年也是像一只囚鸟似的,打小就没离开过皇宫啊。那时候,他对宫外可好奇了,太监们委托能出宫采买的宫女带些粗劣的香粉,他都要偷听一会儿。

永明帝宽慰了一下爱妻后,如是说道“孩子天性烂漫,也确实不该拘着,便是放他们出去采采风,也是要的。况且我们入紫微城多年,却很少出去,也不知外头坊间变得如何了,不若我们安排一下,后日便带两个孩子出宫去看看宫外的景象吧”

“你就是太纵容这些孩子了,於菟才敢如此蹬鼻子上脸,”曹穆之忍不住戳了戳丈夫的胸口,“一言不合就往外跑,岂能纵容他如此行事若不是太子稍懂事一些,我对他带着弟弟也放心,否则你可有的头痛的。”

“这不是刚好吗青雀聪慧,但性子有些独,於菟闹腾归闹腾,但正好与他大哥互补啊家和,万事能兴。”

曹穆之蹙了蹙眉,心下有些沉重“恐怕没那么容易,且看着吧,你我虽不年轻,却也没老到半截身子入了土。人心难测,再看个十年二十年,也是值当的。”

太子已经用过了早膳,此刻正在读书。

手底下有人汇报说是广平侯府送来了一些古籍,太子如今还在尚书房进学,跟着先生学四书五经,私底下自己在刻苦地研读资治通鉴,辅佐以名家注释。

他虽有爱读书之名,但远不到研究古籍为往圣继绝学的时候,便让人将那一箱子古籍送到尚书房内的公用书架上,方便来给皇子讲课的老先生们看一看这些古籍。

广平侯府接到这个信息,就知道小太子虽然不动声色,但或许当真是心有芥蒂的,他也不屑于掩藏,坦然地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不满,否则他可以留下古籍不看,却不必要送到尚书房去。

他当真敢如此赤裸裸地对王氏表示不满,自然是因为他有这个发泄不满的底气,也就是说,太子他自己,并不像外人认为的那般离不开王家、亲近王家、不得罪王家。

更精准地说,他本人不认为自己离不了王家,所以不在乎王家是否会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