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无表情“白眉大侠竟死于西域, 此事、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太子继续面无表情“说时迟,那时快陈丰拔剑而出”
二皇子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这一刻,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莫过于他大哥的那一句“孤讲得不比外边的说书先生差”
“宫外的说书先生讲故事,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二皇子傻眼了,没见识的他没有办法立即拆穿太子殿下过于自信的迷障而说出来的谎言。
但是他却对外头说书先生的水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难道说,他们专业说书的, 靠着这个吃饭的人, 还不如郭小福公公这个业余选手吗
二皇子很清楚,他大哥今晚这充满了技巧的讲故事,不仅没有勾起他往下听的兴趣,比起上一次, 反而还更加让他感觉如坐针毡, 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这真的是说的不比外边的说书先生差吗
太子一边讲故事,一边关注二皇子的表情, 他期待看到的是二皇子在听郭小福叙事的时候的那个样子,兴奋的、快活的、满脸期待的,情绪投入的
可是他失望了,看着弟弟那双什么情绪都往上边写的眼睛,从最初的期待, 变成了傻眼,然后又变成欲言又止,最后变成浑身不适的满眼忍耐,以及此刻那缩着脖子、咬着牙一副“我要顶不住了我快要爆发了”的样子。
太子“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地讲故事,终于渐渐地失去了声音。
二皇子抱着挣扎不止的青雀狗, 沉默地和太子对视着,空气都变得安静了,此时此刻的气氛,只有一片尴尬可以形容。
唯一的动静,只剩下二皇子脚边的於菟狗,还在努力的嗷呜着,嘴里咬着二皇子的裤腿要拉他走
这一刻,二皇子甚至觉得这只於菟狗似乎在私底下被他大哥被折磨得不轻,只有这样,它才会在他大哥开讲的那一刻,就疯了似的要拽他走。
刚才二皇子以为於菟狗这是不乖了,他要听仗剑江湖,它却要闹着拉他出去玩,现在二皇子明白了,於菟狗哪里不乖了他简直太乖了它这是要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啊
可是二皇子明白的太晚了,呜呜呜他就不应该不信邪的,故事什么的,他大哥压根不会讲
其实二皇子也知道,自家大哥已经很努力了。他的说书和上一次相比有了很明显的进步,不论是停顿,重音还是起伏变化都非常到位,但是二皇子并不知道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觉得听不下去
不,甚至不是听不听得下去的问题,而是他听得感觉十分别扭,浑身都似乎爬满了毛毛虫。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劲,才忍住没有暴躁地和狗子一块儿嗷嗷叫唤起来。
倘若湛兮在此处,大概可以说出原因的吧,这就是因为太子的“讲故事”依然具有他一贯的明显的个人风格。
从前他是没有感情,也没有技巧,只有机械式复述,而现在,他已经超越了曾经的自己抵达了另一座高峰他拥有了技巧
好消息太子拥有技巧了
坏消息太子只有技巧
即所谓的“满满的全都是技巧,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一个人工智障刻板且平平无奇的讲故事令人头疼,而一个人工智能明明没有感充沛的感情,却非要用它那没有足够充盈的感情的嗓音,去康慨激昂、抑扬顿挫地讲故事,那也同样会令人头秃的啊
这甚至有种恐怖谷的效应,就是你发现一个“非人”的东西,在别别扭扭的“仿人”。
任由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太子最后强行捞起了气喘吁吁趴在他脚边的於菟狗,说“二弟,我们睡觉吧。”
二皇子看着他,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了老半天,虽然太子没说什么,可是二皇子还是感觉他大哥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大哥这是伤心了
犹豫了许久,二皇子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太子,眨了眨眼睛,犹犹豫豫说道“大哥,你比起上一次进步非常大,改日小舅舅进宫来,你给他讲故事吧,一定会让他知道你已经非吴下阿蒙啦而且、而且小舅舅应该会喜欢的吧哦不,是一定我猜测他一定会很喜欢听的”
对不起了,小舅舅
二皇子的内心在小声叨叨大哥,以后就给小舅舅讲故事吧,至于给我讲那就不用啦,我发现自己其实好像也没那么爱听爱玩,我平时挺文静的说实话。呵呵呵所以这些热闹的玩耍,还是让小舅舅来吧,阿娘说他皮糙肉厚他一定扛得住你的
而且,二皇子愤愤不平地戳了戳青雀狗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屁股,大哥现在讲故事更让人如坐针毡了,凭什么他一个人受苦啊,小舅舅天天放他鸽子,就应该惩罚他听大哥讲故事三天三夜
太子沉默地看着偷偷摸摸笑得像是偷腥了的猫儿似的弟弟,心道二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这表情,真的好像那一日曹国舅把你忽悠去追阿耶他们后,通体舒泰地说“祸水东引”的时候的表情啊。
所以说,你是把你大哥我当成了“祸水”,往你小舅舅那边引过去了,是吗
太子孤恨孤如此敏锐抱膝盖蹲墙角自闭g
翌日,永明帝就派了郭小福出宫,专门来找湛兮,目的就那么一回事,明里暗里问他啥时候进宫,提醒他应该是时候进宫一趟了。
他来的时候,湛兮正在吩咐田姑姑去寻他大伯母,央刘氏替他办一件事。
他昨夜里忽然想到一件事,张养德如同看见了鬼一般地看石丫头,那肯定是因为他觉得石丫头脸熟,一般而言,看见脸熟的人有些惊讶很正常,但是惊讶到“像是见了鬼”这种程度,那肯定是有些特殊情况的。
要么,石丫头是像某个已经死去的人;要么,石丫头像是他刚刚才提到过的、以为不会再见到,至少现在不会见到的人比如,八方听雨楼在找的那个被拐的姑娘。
湛兮太忙了,这件事打算委托一下他大伯母。
让田姑姑离开后,湛兮笑盈盈地看着郭小福“今儿个又是怎的了”
郭小福按照惯例的,笑盈盈地吹捧了湛兮一番,而后说道“昨儿个二殿下又使小性子了,与贵妃娘娘闹脾气后,天都快黑了也不理,倔强地抱着狗儿到了东宫去,说是不让他出宫找国舅爷您玩,他就不回立政殿睡觉了。”
湛兮听了之后是满脸的无语,他觉得这大虫儿现在给他的感觉,怎么好像有一种把他大哥的东宫,当成了他自己的永远的二号狗窝一样,而且这个“二号狗窝”是他和爹娘闹脾气后,勇敢地离“家”出走的避风港。
而大虫儿表现的那么理所当然、毫无顾忌,主要是因为这个避风港的主人主动表现出了一种永恒的、无条件接纳他的态度。
所以二皇子就可以恃宠生娇,无所顾忌。
真团宠主角湛兮“”
啊哈突然发现了有个人要抢他的团宠标签
而他本人好像也是这隐藏团宠大虫儿背后宠他的成员之一
湛兮看了看天色,应该差不多到放学的时间了,便关心地问道“那现在大虫儿他回到立政殿去了吗”
说到这事,郭小福就有些尴尬,笑得很是奇怪,然后来了一句,说“今儿个天蒙蒙亮,二殿下还没有去进学,便直接回了一趟立政殿。”
这就让湛兮很惊讶了,虽然说大虫儿不像他那么懒散,但是归根结底也不是多么爱早起的人,每天早起去上学对他而言就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困难模式了,他还能赶在上学之前起床,就为了回立政殿一趟,这是为什么
湛兮不理解,就多问了一句。
郭小福回道“这个奴才就不太清楚了,主子的事,奴才哪能过问呢”
湛兮也不为难他,应了他一句“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就进宫一趟,今日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忙。”
得了湛兮的准信,郭小福就是完成了任务,他很是高兴,连连向湛兮道谢,然后笑眯眯地收了湛兮的赏钱,便离开了。
湛兮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小福离开的背影,有些不太理解发生东宫里发生了什么,让大虫儿表现出一副被狗撵的样子,按理说太子不会对他弟弟做什么才对的。
大虫儿天黑了才往东宫里冲,天蒙蒙亮就迫不及待地跑路了,闹得跟有鬼在后边追他似的
湛兮琢磨了一下,心道总不能是小太子兴冲冲地要给大虫儿讲故事,而他讲故事又太过要命,把他弟弟给吓跑了吧这也太离谱了
不能不说,有的时候,人的猜测越是离谱,反而越有可能逼近真相。
湛兮确实需要进宫一趟了,不仅是为了看看大虫儿的情况还有欣赏一下小太子的说书绝技,他还要给永明帝和王意如送那个通透至极、高贵华美的“琉璃莲花台”。
厂子出成果了,得先让最大股东,咱的“皇室董事长”尝一尝这个果子呀,如此才好在后续要求加大投入。
而除此之外嘛,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按照原剧本的发展,大虫儿八岁后,永明帝就会让他搬出立政殿,而住到武德殿。
武德殿的的装潢华丽不华丽倒是不要紧,主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不同寻常,它距离东宫极近,处于了东宫与内朝之间。
永明帝做下如此安排的时候,可能是没有想太多的,一来武德殿距离东宫近,二皇子和太子兄弟两来往也方便,二来武德殿没有太偏僻,二皇子要回立政殿的话,路途也不至于太遥远
但这样地理位置绝佳的宫殿安排给了二皇子,却容易引起东宫的猜疑,或许说,会引起自诩太子党的利益集团的猜忌
想到此处,湛兮就忍不住叹气,按原剧情的发展的话,没心没肺的二皇子和太子真的很难相亲相爱,因为他两一个是真的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另一个也是真的可可怜怜多思多虑。
而且他们还中间插着的你死我活的皇权争斗,哦,还不只是如此,还有一个世间顶级搅屎棍曹睿之。
原剧情里,“狮子狗”事件中曹睿之令太子摔伤了尾椎骨,还让太子吃了大亏,本就使得兄弟二人生了间隙,而在太子养伤期间,二皇子多次想去看望大哥,却又被曹睿之拦下,因此兄弟二人的关系更是进一步恶化
在关系如此冷淡甚至敌对的时刻,二皇子要搬到武德殿,哪怕太子不计前嫌,依然喜爱弟弟如初,但是他这种思虑过重的权谋怪物,又遭了一番尾椎骨的打击,恐怕也真的很难不去多想一些什么。
不过虽然“二皇子迁居武德殿”的事件确实是这皇家的两兄弟的感情和关系持续恶化的一个重要节点,但湛兮却不打算改变这件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什么事情都得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感情不好放一块儿那会让感情更不好,反过来,感情好放一块儿那就会让感情更好呗。
毕竟太子是个大活人,他背后利益集团的想法虽然重要,但是到底越不过他本人去的,否则,原剧情里,王家就不会是那个下场了
而且,湛兮这段时间拼命赶工弄出来的儿童游乐园,虽然说是送给太子的生辰礼物,但是太子也得有人陪着玩才好玩,一个小孩孤零零地自个儿玩,那怎么快活得起来,人多才热闹
那这两兄弟住的近一点,湛兮才刚好找永明帝在这东宫和武德殿的中间圈出一块空地给他大展拳脚建立一座“游乐园”
不过虽然他必须要进宫一趟,但今天还不行,湛兮得去看看他庄子里那群工匠的进度条怎么样了,那个庞大的滑滑梯说是竣工了,但他还要亲自去监工验收呢,顺便他新的图纸已经画好了,得指导一下工匠们一些具体的操作。
哦对,还有,从庄子回来的路上他还要绕路去一趟陈府找陈尚书,因为他打算要打造一个小型的弹簧床给太子他们蹦蹦跳跳着玩,这玩意儿又得用到铁。
湛兮很忙,而被他逮住的人,显然是无法比他空闲的。
八方听雨楼的京城大型分局内。
穿着月白色襕袍的青年正不紧不慢地推平香炉中的香料,其动作格外的讲究,行云流水中十分有韵味。
可是张养德却看不下去了,头痛得忍不住捂脑袋“贤侄,你且莫要管这焚香之事了,过来坐好吧。”
“张叔叔莫急,此乃以沉香之甜凉为主,佐以檀香之甜美的心清香,有清心静气、安抚心神之效,很是适合时下的我等,”说着,许越压香的手顿了顿,略有些思索地歪了歪头,“不过小侄原先思忖着这心清香是否弄成香丸会更好一些”
张养德“火烧眉毛了我的贤侄诶你还想着这香香香的”
不错,这个沉迷香道的人,正是那一日隔着屏风接待了湛兮的八方听雨楼的接待人,他也是八方听雨楼的少楼主。
此时,坐在主座上的另一位中年男子抚了抚胡须,道“贤弟,你稍安勿躁。”
这便是八方听雨楼的当代楼主许俊侠,也是许越的亲生父亲。八方听雨楼的老楼主只有一个女儿,故而最后把八方听雨楼交接到了自己的侄儿许俊侠的手中。
张养德摇了摇头“我不能不急啊仁兄此事该如何是好呢若是顺了那小国舅的意,你可就平白得罪合作多年的商会了,也毁了这八方听雨楼的名声,但若是不顺了他的意”那他们可能会一起完犊子。
“这是哪路神仙,才十二岁,便这般厉害了”张养德有些恨恨地说。
“既然不顺则死,那就顺他的意,”许俊侠说,顿了顿,他笑了,“但顺,不能全顺。消息要给,但不能全给,毕竟各家秘密,终究是秘密,我等哪能全然知晓”
“阿耶说得简单。”许越终于点燃了香料,他盖上了香炉的盖子,这才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往这边走,边走边道,“您是没亲眼见过这位小国舅,他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张养德狼狈地捂着脸道“都怪我,倘若不是我”
“张叔叔莫要责怪自己,在您之前,侄儿就已经和这小国舅打过交道了”许越说着笑了,“若是说他对八方听雨楼起了忌惮之心,却不是从您那儿开始的,而是从侄儿这里开始的。”
“说起来,阿耶您当真觉得顺不全顺,能令对方满意么”许越问。
“当然不能,”许俊侠坦然自若地答,“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玻璃工坊的秘方,故而此事你是全顺、或是不全顺,我们都不能令他满意。既如此,不如稍稍顺应一下便是了。”
“他想要的不是玻璃工坊的秘方”许越皱紧了眉头,“那他要什么”
思忖了一下,许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面骇然之色“难道是想要这这不能吧”难道对方胃口当真那么大,当真想要吃了他们八方听雨楼
“有何不可能在你接下他的委托,并完成他的委托时,就是你的财已经在他面前露了白的时候。”许俊侠很平静,因为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自打许俊侠从自己的伯父老楼主的手中,接过了已经具有一定规模的八方听雨楼开始,许俊侠就为了八方听雨楼的发展和隐匿而殚精竭虑,这些年来他要延伸触角寻找自己幼年被拐的堂妹,没少和大雍朝各地的地方豪强打交道,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