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你可否替我瞧瞧这个。”鱼知乐的声音,打算了闻狮醒的思路。
闻狮醒惊醒后,却根本没能将鱼知乐的话给听进去,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湛兮一眼“你,你是曹国舅”
不是吧, 她的救命恩人很快就要像是历史上那样,被酷刑处死了
他其实不是那个下场凄惨的曹国舅吧也许他只是姓曹, 又刚好是个国舅
那什么大雍朝还有没有第一个姓曹的外戚啊
对上闻狮醒那瞳孔地震的眼睛, 湛兮挑眉,疑问地看她, 似乎不理解她的疑问,而这态度,又恰恰是在肯定闻狮醒的疑问没错,我就是传闻中的曹国舅。
闻狮醒脸白得像鬼“你,你真的是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是当贵妃的然后你还有个外甥, 是排行为一的皇子”
此话一出,湛兮还没回答,鱼知乐就欣慰地说“看来姑娘终于明白国舅爷的身份是如何尊贵的了。”
鱼知乐这样说,闻狮醒的表情更惨白了, 跟墙壁有的一拼,她看湛兮的眼神, 都带着世界幻灭感,充斥着一股无法遮掩的剧烈的情绪挣扎,以及某种因破灭而席卷而生的“疯狂”。
怎么办怎么办他真的是那个后来被五马分尸的曹国舅啊
啊怎么会这样她才不相信这个少年会是那个电视剧里那样作恶多端,电视剧肯定是假的。
但是之前有看到推文说,他被五马分尸的下场, 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啊怎么会这样她要如何阻止她要怎么做该死的为什么她穿越前,还要忙着看顾自己的玉米做毕设,根本没去看那风靡全国的历史同人剧
可恶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她就把那电视剧刷个十遍八遍,哦不对,她应该把雍史以及其他所有有关于大雍朝历史的书都背下来
她现在连是一点细节的东西都想不起来啊,她就只知道哪个皇帝在位的时候,大雍朝发生了一场叛乱,史称“节度使之乱”,然后大雍朝就由盛转衰了
“姑娘”鱼知乐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奇怪地看着面无血色,整张脸像是调色盘一样风云变幻的闻狮醒。
为什么这姑娘的表情可以这么丰富为什么这姑娘的情绪可以短时间内如此剧烈的起起伏伏
鱼知乐看闻狮醒的眼神,充满了费解。
“啊啊,我看看。”闻狮醒晃了晃脑袋,先暂时压下了心中滔天骇浪的恐惧、懊悔,以及心中那见不得人的,竟然不自量力地想要改变历史,改变鲜衣少年命运的能够包天的狗胆。
闻狮醒不再看湛兮,伸手去拿过那信笺,一入眼,她就呆住了“这这是宋体”
“你认识这是姑娘所写的么”鱼知乐不动声色。
“额,这不是我写的。”闻狮醒的表情很是羞愧,“我写不好这么漂亮的毛笔字,我写毛笔字要想写好,得写很大个,然后还写得很慢、很慢。”
心中满满都是莫名其妙的鱼知乐一副理解了的模样,微微颔首“那么姑娘是认识这种字体你在哪里见过”
闻狮醒刚张口要回答,但智商忽然上线了,她犹豫着看湛兮。
于是,动作风轻云淡、行云流水在烤肉的湛兮,接到闻狮醒的“领导,我能说吗”的眼神请示。
湛兮淡定地把烤好的肉放在她的碗中,说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担心,一切有小爷在。”
“这个字体,可能是由我额,”闻狮醒双颊泛红,羞愧地把头低到了胸口上,闷闷地说,“很可能是我带来的,我在一场奇怪的梦里面见过它,然后就把它写出来了。”
对不起了,大明仿照宋刻本发明宋体的祖宗们,就让我先这么糊弄过去吧
鱼知乐“”烤肉都没味道了,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吗
鱼知乐抬眸看向湛兮,湛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闻狮醒的情绪,湛兮很能理解,她想说出来,但是又不能直白地告诉鱼知乐“我是穿越的哈哈哈”,所以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一下这个字的来历。
不过字体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这并不重要,毕竟鱼知乐想要是只是印证一下自己的某些猜测罢了,他连百分之九十九的笃定指数的怀疑对象都已经锁定了。
闻狮醒只不过是一些指正的辅助。
而且,这姑娘也不蠢笨,她大概知道鱼知乐想要问的是什么,所以下面估计就要说到关键点了。
“我之前在花家的时候,自己用细细的,比较直的那种竹枝,用厨房的刀把它在竹节前面一点点的地方剁开。”闻狮醒一边说,一边做着拿到剁竹枝的动作。
认真在听的鱼知乐,再一次愕然这姑娘真正是活泼好动,他没见过谁说话还有如此多的肢体语言加以辅助的。
他这一次次被闻狮醒整得“刷新世界”的表情,终于把湛兮给逗笑了,湛兮咳了几声,选择忍住。
“然后我就用厨房里剩下的那些炭渣,塞进竹枝的空管中,因为是在竹节前一点点的地方躲开的,所以只用塞一点点炭渣,它就会被顶住了,这样就可以受力。”
闻狮醒生怕鱼知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边说,一边抬手做着打磨的动作“再把冒出来的炭渣,这样在平整的灶台边上,滚动着打磨,就能把它磨得尖一些,这样对我来说,就比较容易写字了。”
“如果没有人和我做一模一样的奇怪的梦的话,那这个字体应该是由我先写出来的。”
闻狮醒深吸了一口气“我用自己做的竹枝炭笔,在、在”
“在我偷来的纸上写了些字。”闻狮醒满脸爆红说出了自己的“偷窃行径”。
鱼知乐“”
鱼知乐无语又好笑,居然开口安抚“姑娘放心,在下代表大理寺,不对你的行为进行追责。”
莫名其妙得到“官方赦免”的闻狮醒松了一大口气,继续说“我写的那些东西一开始是藏起来的,后来给花家那个名叫花抱香嫡女发现了,她抢走了我的纸”
后面的细节,诸如她们对她冷嘲热讽,讥诮她也配写字,写得是什么鬼东西,撕碎她写的纸,还故意踩她的手闻狮醒没继续详细说了。
可是要知道,她小时候家中贫穷到连字帖都买不起,自己对着前面不知道多少届的哥哥姐姐们,留下来的破烂课本上的宋体,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着写,最后写得能和机器印刷的宋体一模一样
光凭着这一手“好字”,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夸赞她的字
闻狮醒努力从过去的“辉煌”中清醒过来,她认真地看着这封信笺,说“我能肯定,这封信,不是花抱香写的,就是她让别人写的。”
“毕竟我之前写的字比较多,在书法方面很厉害的人,肯定能通过一些笔画,就能直接学会这一手字的。”
虽然闻狮醒自己学得很艰难,但是她知道世界上有生来就是天才的人,也许人家多看几眼她写的宋体,就会明白这种字要如何写了,可能写出来还会比她更好。
鱼知乐听了这话,和湛兮对视了一眼竟然不出所料,果然如此呢。
花家与傅家世代联姻,花家花抱香定与年龄相差不远的,傅家长媳叶红梅来往密切。
所以,这封信,确实有可能出自于叶红梅的手,或者说这个阴谋,确确实实就是由傅桧柏弄出来的。
完全确定作案的对象,再去观摩他所处的环境,能发生的利益纠葛,由此倒推他作案的动机,就要简单极了。
闻狮醒终于艰难地解读完了信笺上面的内容,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要引诱你来北庭都护府那你都知道这封信了,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啊”
她看湛兮的眼神,满满都是揪心的紧张。
湛兮淡定从容地端起清茶喝了一口“我们在将计就计。”
他的从容与泰然很好地安慰到了闻狮醒,闻狮醒知道湛兮心中有数,还是将计就计而不是中计之后,就松了一口气。
闻狮醒把信笺还给了鱼知乐,拿起筷子,继续吃肉。
鱼知乐今夜的所能感受到的莫名其妙,要比他这一生加起来的都更多,他第一次遇见闻狮醒这种奇妙的人。
仿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
鱼知乐觉得闻狮醒比一张白纸都更容易看懂,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有着一股奇怪的、充沛的活力。
但偶尔鱼知乐又觉得闻狮醒是看不懂的,为什么她明明会写字,刚刚看这封信,又似乎像个绝望的文盲似的,很难才拼凑出来里头的意思
鱼知乐这么想的,就这么问出来了。
湛兮抬眸看了鱼知乐一眼,问得如此直白,还直接说闻狮醒像个文盲,鱼少卿不愧是钢铁直男
连蒙带猜才勉强明白信中意思的闻狮醒,羞愧地把脸都埋进了碗里头,她紧张地嗫嚅着“有、有一些字不太认识”
大雍朝的古体字和现代简化字的差距还是有的,又加上信中的书面语写的是文言文,闻狮醒自然要“破译”很久才能大概理解。
鱼知乐对这姑娘实在太好奇了,没忍住又问“那你之前在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湛兮又一次看向了鱼知乐的脸,面容俊朗的大理寺少卿一脸的刚正不阿,可他刚刚问的问题,和查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闻狮醒是不会轻易回答任何人的问题的。
在鱼知乐问出后,她下意识地就扭头看湛兮,向上请示领导,这是可以说的吗
湛兮看到她波动的眼眸啊难道说,这就是愚蠢又清澈的大学生吗
“你想说,就说吧。”湛兮说。
湛兮允许闻狮醒说自己写了什么,闻狮醒即刻就像是一条被解开了牵狗绳的野狗似的,整个人都气场爆发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满面兴奋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任何杀不死的,都会使我变得更为强大”
“我将粉碎一切障碍”
这一刻,石破天惊的,是她铿锵有力的声音,她用发自灵魂深处的这振聋发聩的呐喊,砸碎了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
在冬风席卷中,光芒万丈的,是那来自千百年后,曾经被无数伟大之人杰浇灌、抚育过精神的,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