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行差踏错后,他不合时宜地因偏听偏信,而选择了站队
他只瞧见了父亲事后的数十年如一日的懊悔不跌、苦苦哀求,父亲对母亲的一往情深,至死都在念着母亲的名字。
他只瞧见了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对母亲生了怨念。
他只瞧见了母亲在父亲病重当日,依然带着弟弟外出打猎,看到父亲在苦海中煎熬一生,最后依然见不到母亲一面,痛苦而不甘地咽了气。
那一年那一日,看着父亲狰狞的手依然伸向门外,暴凸的眼睛希冀地看着一片空茫,嘴里喊着“常山”而后猝然跌落,那个小少年的世界,也就此崩塌了。
陷入痛苦的他却未想过母亲有母亲自己的底线与追求,母亲就是这么个眼底容不了沙子的存在。
后来,在得知父亲晚归的那一日,弟弟竟敢对父亲拔刀相对后,他想起父亲那煎熬痛苦的一生,不合时宜地厌恶弟弟,多年后更是不愿接受过继弟弟的孩子。
却没想到,原来“那一日”,母亲已经决定放弃他们的妹妹了。
他们那可怜的,没能睁眼看一看这片天地的妹妹啊他这个当长兄的,居然是临死之前,才从弟弟口中得知她曾经存在过。
也是在此时,他才知道当年的母亲有多难,妹妹同他一般,来得不合时宜。
母亲旧伤复发,若要留她,则代价极大,母亲本是有些踌躇的,而此时的父亲,他不仅没有陪护在母亲身边,他
如今的大公子竟有些忍不住怨怼父亲了,若非他行差踏错,违背誓言,母亲当初又如何会那般当机立断地、狠心地送走了他们的妹妹
弟弟那时候就在边关,他知道一切,他对父亲拔刀
啊,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呢
大公子的苦笑更深了。
年少时他有着太多不合时宜,长成后依然如此。
在应该容忍和退让的时候,他不合时宜地与母亲和妻子龃龉冷战。
在应该冷酷和理智的时候,他不合时宜地怜悯刻毒之人腹中的孩子。
在应该不顾一切地低头认错,积极挽回妻子的时候,他又不合时宜地莫名其妙固执了起来。
在应该丢掉一切顾虑,告知母亲自己那一夜是被算计下药,非他有心如此的时候,他又不合时宜地对这些闺房之事难以启齿,就那般忍了下来,如此过了一年又一年。
而今他没有下一年了。
“母亲,他们或许当真是冲您来了,可恨儿子无能,什么都帮不上”
“是儿子拖累了母亲,”大公子已经看不见母亲近在咫尺的面容了,声音也渐渐的低落了下去,“我懦弱、无能、优柔寡断”
“我这一生的苦果皆由己酿,若仅此而已倒也作罢,却还是拖累了母亲,我甚是惭愧。”
“不过好在我这不合时宜的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了”
常山大长公主抚着大公子的头,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消失。
“来世若有来世,我定不再碍母亲的事了。”
“你这傻狗,说什么胡话”常山大长公主的声音听着,有些时光沉淀后的温柔与慈爱,“若有来世,你还当老娘的儿子,只是老娘要自己带着你了”
“便是个小婴儿,你也得跟我到边疆吃西北风去”
最后的最后,大公子似乎听到了常山大长公主的话,他闭上眼睛后,依然努力地勾了勾嘴角。
他死了。
这个老孩子,终于与母亲和解了。
可他此生唯一一次与母亲母子连心,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只一刹,坐在床边的这位一生刀枪不入,坚不可摧的女人,骤然失声,泪如雨下,痛苦不已。
听着里头传来的那哀恸不已的哭嚎,二公子急得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满头都是汗。
二公子要进去,却被九贤王拦住了。
“叔外祖我阿娘她”
“让她静一静吧。”九贤王说。
二公子长叹了一口气,觉得方才着急了一下,如今头脑都在发昏,还真是岁月不饶人。
“大哥他唉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不就是阿耶那外室生的孙儿吗,扫地出门不就好了,何至于此啊”
九贤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大哥性情类你阿耶。”
一样的柔善而不够果敢狠绝。
常山大长公主正因为那般性情的驸马,与另一个极端的自己兰因絮果,故而才为长子挑选了一位性情相近的妻子。
却不料,结果竟会是那般惨烈。
若是当真不合适也便罢了,九贤王的眼眸瞬间冷了下去,可这偏偏是人为
月上梢头,那紧闭的房门,终于被从里面打开了。
常山大长公主的眼睛有些发红,神色倦怠,但云鬓未乱,衣裳整洁。
她挥了挥手,说“进去收拾吧,叫大郎体面地走。”
“九皇叔”常山大长公主走到了九贤王的身边。
九贤王叹息了一声“节哀顺变。”
常山大长公主摇了摇头“他们想气死我,将我儿孙,换成那罪孽之人的儿孙,我不在乎。”
“可他们气死了大郎”
常山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九皇叔,叫金猊回来一趟吧”
“我怀疑,是当年有些杂草的根,还未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