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会将所有的无力与错误,都归咎于己身之外。
如此,就似乎能得到安宁了。
筵席的歌舞,曼妙而动
人。
因为内心的怨怼,有几位家主都在自己的席上沉默,没有“欢送”朝廷代表鱼知乐,显得非常不合群。
高家主是其中之一。
他身旁的另一个家主也是。
那位家主见鱼知乐意气风发的模样,忽然想到了昨日还在苦苦哀求自己救救他的亲侄子,心中一痛,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难为他们笑得出来了,好似家中不曾死人了一般。”
高家主举酒的动作一顿,沉默地往筵席的“聚焦点”上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酒又喝了下去。
另一个家主也被勾起了伤心事,咬了咬牙,竟当众流下了眼泪。
他恨恨地看着那些与鱼知乐推杯换盏的家主,寒声道“家中子侄,甚至是亲儿即将惨死,可他们却能对着罪魁祸首如此热情亲切”
“悲乎哀哉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他们的悲痛如有实质,可火星子没落在他们的脚面上,而是落在旁人的脚面上,他们可都是无动于衷的呢。
高家主又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他未曾料想到,这一眼,却直直地对上了沧王的眼睛。
沧王嘴角含笑,微微颔首,态度称得上是有那么一二分的恭敬,给足了他这个沧王侧妃之父尊重与面子,仿佛沧王当真认他这位“泰山”一般。
可只一眼,高家主就垂下了眼眸,他握着杯盏的手在不断收紧,可依然难以压制内心的悲痛。
两个亲生儿子一个亲生外孙
沧王没有彻底断送高氏的未来,却彻底断送了他这一位家主的未来
他没有继承人了,又失去了能竞争王爵之位的外孙支持,形势严峻,他早晚坐不稳这个家主的位子,要被赶下台的。
可内心悲痛和惶恐又如何
他能对沧王怎么样吗
沧王的高侧妃,他唯一的女儿,还在沧王府中呢。
高家主苦笑着又饮了一杯,要论冷酷无情,谁比得上这位逢人便笑、被称之为最无宗室架子、最是平易近人的沧王呢
旁人要死子侄,还能与鱼知乐笑谈风声,多少是利益让他们选择忍耐着仇怨,甚至是放弃仇恨。
但沧王可不同,高家主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沧王可是
完完全全没有所谓的怨恨与仇怨呢
好冷酷、好毒辣、好凶狠的一颗心,那真的是人心吗
鱼知乐这样一个跟随在小国舅身侧,苦练筵席特殊场合的“吃瓜技艺”的猛男团一员,他怎么可能会没有留意到这场看似宾主尽欢的筵席,隐藏着什么样的口不从心、暗涛汹涌呢
他只是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鱼知乐不动声色地将所有或是友好、或是平淡、或是怨恨暗藏的态度,都收入眼底,并不做任何额外的回应。
哪怕他与高家主对视,也是一副一无所知的,年轻人陷入巨大的成功中迷失了自己的模样。
倒是沧王并没有被鱼知乐的演技迷惑。
沧王威仪甚重,对鱼知乐却很是平和,与鱼知乐你来我往地拉扯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之后,他最终选择了打开天窗说亮话。
“听闻曹小国舅也莅临河朔,只可惜本王多次下帖,却都被拒绝。”
鱼知乐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许是小国舅事情忙碌,未能得空,亲至沧州。”
沧王笑吟吟的“是么可本王怎么听说他这些日子,似有若无地,都是在河朔诸郡的兵营周遭打转呢”
鱼知乐四两拨千斤“哦竟有这事么我与小国舅相识已久,小国舅乃曹大将军之子,武将世家自然是耳濡目染,故而对军营颇为感兴趣吧”
“如此么倒是本王误会了什么。”沧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了点头。
鱼知乐低笑一声,举杯饮酒,垂下的眉眼却藏住了一闪而过的暗芒。
小国舅特意吩咐他为他打掩护,说是要勘察河朔诸君的兵营,似乎是要找出军队编制与军营各方面存在的问题,加以改进。
鱼知乐不知道沧王究竟是如何能发现曹小国舅如此隐秘的行踪的,不过被发现了,他也并不心慌,只是对沧王又更加慎重了一些罢了。
沧王忽然放下了酒樽,笑道“明日少卿归,本王怕是无缘得见那位能被九皇叔称赞为振振公子国之四方神柱的曹小国舅了”
“不过本王还有一疑惑,唯有曹小国舅能解,不知少卿可否为本王带一句话”
“王爷请说。”
“大雍律法,可曾规定一个人面临任何事时,都必须要有所作为么”
沧王微微一笑“不慈悲,便是罪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