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线索(二合一)(1 / 2)

尉迟越立即停住脚步, 回忆了一下那个声音,想起是沈宜秋的堂姊, 跟着沈老夫人出席寻芳宴的那个。

这种情形他见得多了, 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沈三娘好容易瞒过母亲和一众姊妹,大着胆子将太子成功引到这里,哪里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情急之中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奔上去扯住尉迟越的袖子“殿下留步,妾身只是想与你说几句话。”

尉迟越为了那对高丽舞姬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如今还一而再,再而三。他尽力压抑怒火“放开。”

沈三娘听他声音冷厉, 不觉松了手,不过还是追在他身后哀求“殿下, 求求殿下听妾身说几句话, 说完妾身便死心了。”

尉迟越再也忍不住, 转身道“你这样对得起你堂妹么”

沈三娘不防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怔, 眼泪立即夺眶而出“明明是妾先与殿下相识的, 那日在曲江池畔”

尉迟越差点气笑了, 他是道旁的一文铜钱么谁先见着谁先捡

沈三娘又道“那日殿下明明明明”

尉迟越默然, 他想起来了,那一日他误以为来的是沈宜秋, 不小心多看了两眼, 想来祸端就在那里。

沈三娘见他神色不似方才那样严峻, 以为他态度松动, 便退开两步,垂下头,摆弄着腰间的玉佩,怯生生道“若是殿下不介意的话,妾身愿效娥皇女英只求每日远远望着殿下”

尉迟越打断她“不必,孤介意。”

沈三娘未曾料到他拒绝得这样干脆,眼泪又聚集起来,哽咽道“殿下,妾身哪里比不上七妹妾身是长房嫡出,又对殿下一片真心,凭什么”

尉迟越冷冷道“凭她不会这么对你,你就不配和她比。”

地扔下这句话,他转过身,正要举步离开,忽听身后沈三娘厉声道“殿下如此绝情,三娘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尉迟越一回头,却见沈三娘跳进了园中的小曲池里。

沈三娘这一跳十分决然,当真是抱了赴死的决心,奈何那池子浅,她跳下去方才发现,池水还不到她腰际。

且那池子荒置多年,池水污浊,底下积了厚厚的淤泥,她脚底一滑,整个人坐在了泥水里,实在与她料想中的凄怆悲凉相去甚远,越想越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尉迟越看了她一眼,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出西园。

他单刀赴会,连随从也没带,沈府中房舍繁多,道路曲折,他往灯火盛的地方走,路上随便叫住个沈家婢女,吩咐道“带孤去太子妃下榻处。”

好在那婢女倒是知道太子妃今夜下榻何处,便即奉命。

沈宜秋这一日见到的笑脸,比她两辈子加起来的还多。

她高踞上座,所有人都冲着她仰起脸笑。

阿谀谄媚的,曲意逢迎的,故作亲昵的,忍辱负重的,上至祖母,各房的夫人,娘子,小娘子,下至婢仆,每个人都笑得两腮僵硬,笑纹像是镌刻在d脸上的沟壑,每一道沟壑里都灌注着不加掩饰的。

沈宜秋不禁纳罕,上辈子她是有多眼盲心瞎,这才没看出来呢

上辈子她也省过亲,不过是在嫁进东宫两年后,那时候的沈家人的笑却没有那般灿烂,她成婚两年肚子毫无动静,谁都知道她不得太子欢心。

他们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休戚与共的愁苦忧虑,还有几分隐秘的幸灾乐祸。

沈宜秋彼时不懂,如今全懂了。

按说她该感到扬眉吐气,可是没有,她看着他们举杯谄笑,争先恐后地与她斟酒倒茶,她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人既已不能叫她伤怀,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也不能叫她快慰,唯有一股浓浓的倦意从心底升起。

她竟有些想念承恩殿的夜晚,尉迟越不来的时候,她是何其自在。

画几笔画,写几笔字,剪剪花枝,合几味新香,有一搭没一搭地做会儿绣活,甚至只是歪躺在榻上,一边吃鲜果一边给小宫人们讲狐狸和老狸作怪的故事,他们那又怕又想听,双眼圆睁的模样实在有趣极了。

便是看账簿都比坐在这里强。

沈宜秋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饮了三四杯酒,看了几支舞,蓦地想起来,她如今压根不必迁就谁,不由暗自苦笑,真是积习难改。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站起身,刹那间欢声笑语、丝竹笙歌戛然而止,下面那些笑脸裂开一条缝,渗出惶惑和无措。

沈宜秋浅浅一笑,对众人道“我有些乏了,请恕失陪。”

席间女眷纷纷起身挽留,沈老夫人把着她的手臂,忍气吞声道“娘娘出嫁后,骨肉难得相见,婶母、姊妹们都念着你,不再稍坐一会儿么”

沈宜秋将胳膊从祖母手中抽出来,福了一福,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扬长而去,披帛被风扬起,从沈老夫人的眼前拂过。

堂中鸦雀无声,只有太子妃和一众随侍宫人身上的环佩发出清泠泠的声响。

众人片刻后回过神来,纷纷下拜行礼“恭送太子妃娘娘。”

沈宜秋苦笑,到底还是仗了尉迟越的势。

今夜沈家人替尉迟越准备了单独的馆舍,她乐得清静,回到出阁前住的贞顺院,走到院门前,便见门楣上挂着一块朱底填金漆的匾额,两串明晃晃的红灯将字照亮“凤仪馆”。

沈宜秋终于忍俊不禁,也不知这是谁的主意,沈家上下从来不缺这样的人才。

素娥和湘娥见了对视一眼,也是一乐。

走进院中,四处张灯结彩,廊庑上挂满了风灯,仲秋草木凋零,沈家人便别出心裁地用绫罗绸缎剪出树叶、扎出花朵,缀了满枝满树,费了这许多钱帛和功夫,热闹倒是热闹,但着实可笑。

沈宜秋四下一环顾,只见院落修整一新,阑干上了朱红的新漆,门楣、檐柱上描金着彩,门口的普通竹帘换成了上好的锦额湘帘。

走进屋里,帐幔帷幄、床榻几案全都已经更换一新,她以前读过的书,抄写的女则、女戒和经文,倒都还在原位。

贞顺院不大,沈宜秋便叫宫人们去别处安置,只留了素娥、湘娥和两名宫人在旁伺候。

沈老夫人管得严,她这里本来也没什么有趣的书,便是有也在出嫁时带走了。沈宜秋在紫檀架子上翻了翻,抽了卷佛经看了会儿,甚觉无趣,便打算起身沐浴。

就在这时,素娥进来禀道“娘子,沈家二房四娘在外头求见。”

沈宜秋听这称呼,不觉发笑“才离开几日,你就把自己当外人啦。”

素娥嘟囔道“横竖奴婢本来也不是这里的。娘子,要不奴婢叫她走,就说你睡了。“

“若是那么好打发便不是她了。”

话音未落,门帘已叫人掀开,两个守在门外的宫人一脸为难地告罪“娘子,这位沈家小娘子”毕竟是太子妃家人,他们只敢言语劝阻,却不敢动手阻拦。

沈四娘行礼“小女子拜见太子妃娘娘。”

沈宜秋对她视而不见,只对两名宫人道“我叫你们值守门外,便是无论谁来都不能擅入的意思,没有守好便是失职,回宫自去掌正处领罚。”

承恩宫的人都知道太子妃赏罚分明,有功则大方行赏,有过罚起来也不含糊,一应都有规矩,当下拜谢,退至门外,心中亦不敢有怨怼。

发落完宫人,她这才看向沈四娘“四堂姊起来说话,找我何事”

沈四娘叫她在下人面前晾着,心里十分不忿,但一想到片刻后便能叫她气急败坏,便忍下了不快,站起身道“小女子搅扰娘娘歇息,实是事急从权。”

沈宜秋仍旧半靠着,手里握着经卷,眼皮也没抬一下,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

沈四娘无可奈何,只得一个人硬着头皮往下说“娘娘,方才我见三姊悄悄离席,生怕她出什么事,便叫婢女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