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不会借的(1 / 2)

祝家曾藏有吴道子的几幅真迹, 但在分家之后就不知去向了。祝颜舒幼时学画, 用的就是祝老爷子作的仿画。幼时的闲情到今日早就所剩无已,今日乍然得见一幅吴道子的仿画,瞬间就将祝颜舒拉到了二十年以前。

她静静的欣赏了近十分钟, 屋中其他人竟然不敢出声,连杨玉燕都无比安静的站在苏纯钧旁边。

“真是精妙。”祝颜舒直起身, 收起浮动的情绪,含着笑与代教授说, “代先生技巧高超, 令我都看入了迷。”

代玉书也是受宠若惊。他在英国留学时可没学过画, 这还是回国以后,进了大学,与各路学者相交以后才萌发的兴趣。这幅画是他去年所作的画中最为满意的一幅,一直都只是珍藏在自己的书房里,还没有拿给别人看。

他总担心班门弄斧,所作诗画从来不敢轻易示人, 非亲友而不可得。

这一次在挑选礼物时,他一时想选从英国带回的茶具, 一时又想拿珍藏的茶叶,或是名酒。结果犹豫再三, 最后取了这幅他最满意的画作。

从心底深处,虽然祝老先生已经不在了,但他今日登门拜访,是要造访老先生的书斋, 见藏如见人,他是当自己是来拜访祝老先生的。后进拜见先生,礼物当然是自己的习作最为恰当。

他选中此画,意义就在这里。

但这只是他心中的念想,祝老先生早已作古,只有一位遗爱与两个外孙女。他并没有抱着这幅画能被人欣赏的念头。

万万没想到,是他看轻了人

代玉书不由自主更加郑重,轻声道“我几年前才开始习画,这是我去年画的一幅仿画,原画其实也是仿画,不过是唐人所仿的吴道子,也算是古董了。代女士如此盛赞,实在令我汗颜。”

祝颜舒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幅真吴道子我见过的也是家父的仿作,幼时学画,赏的也多是仿作。父亲曾道,看画不是看人名的,是看画的,只要画的好,上面写佚名也是好画,画得不好,上面写皇帝的名字也是烂画。”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代玉书更是大笑“老先生说的对”

两人继续就着此画的用笔、立意、衣冠等处进行了更加详尽的讨论,杨玉燕在旁边,渐渐发现自己听不懂了。

苏纯钧听到兴处,转头也想与杨二小姐聊一聊,立刻发现她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就懂了,他想了想,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看画中的鬼和钟馗是不是都胖胖的”

杨玉燕伸头看,点点头。

他道“那是因为唐人全是大胖子。”

杨玉燕被逗笑了。

他牵着她往前站了站,指给她看那画中钟馗的衣冠,告诉她这是唐朝的什么官的官服,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但头冠、胸口绣品图样以及腰带都说明了这是什么官。

而且这是代教授的话,代教授喜欢讽刺,再看那钟馗身后的小鬼,它们有的赤身,有的驾云,有的骑马,有的扛刀,虽然是众鬼,却好像是钟馗的手下一般。神话中钟馗会驱鬼,所以这幅画中的钟馗带着鬼众出行,那些鬼都是他手下的小鬼。

换言之,钟馗与鬼,乃是一伙。

杨玉燕马上就领会到了

“哦,原来如此。”这下她看画也不尴尬了,能看懂就不会尴尬了,哪怕只领会到几分意思,也会觉得这画有意思了。

苏纯钧继续给她小声讲“你看那个细颈细胳膊细腿,肚子却仿佛怀胎十月的鬼,那就是个饿死鬼,你看它是不是一双倒八字眉,一双细眼睛你要是见过财政局的局长”

他一挑眉,杨玉燕心领神会“哇哦”

钟馗身后众鬼几乎都有一副“熟面孔”。也就是杨玉燕不太关心实事才对这些面孔不熟悉,而杨玉蝉是就算认出来了,也半丝也不敢声张,只做哑巴。

祝颜舒就边看边笑了,与代教授更加相谈甚欢。

只有张妈看不懂,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见夫人、小姐与客人们交谈得热闹,她先去把客厅里的一面墙壁腾空,备着一会儿祝颜舒要现场挂画。

然后将厨房收拾干净,估量着代教授可能还要留下吃午饭,悄悄跟杨玉燕说了一声就提着篮子出去买菜了。

杨玉燕连忙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跟着张妈到门口,问“张妈,都要买什么啊现在好买不好买”

张妈“菜市都开了,肉店鱼铺也都开了,东西还是好买的。我也不买多,买两只鸡,一只炒着一只煮汤,再买两条鱼,防着晚上代教授也在这里吃。家里有现成的火腿,再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青菜,买一点也就齐全了。”

杨玉燕“你拿不了就请人送回来,不要自己提呀。”两只鸡两条鱼可不轻。

张妈“我都晓得的,你快回去吧。”

杨玉燕转回屋,见到祝颜舒捧着画说“这画我看就挂在这边屋里正好,借这鬼王的威风,也挡一挡邪气。”

客厅有张妈才腾好的一面空墙,苏纯钧便踩在椅子上,亲手将画挂了上去。

他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就又站到杨玉燕身旁,小声问她“张妈是不是去买菜了”

杨玉燕点点头,嗔他“你就想着吃。”

苏纯钧做作的咽了口口水,说“实不相瞒,我现在看到张妈就肚子叫。”

杨玉燕看着画说“代教授实在是多才多艺。”

苏纯钧感叹“他聪明得像妖怪一样我从小学画,学了十几年,还比不上他学几年的。我也仿过吴道子的画,画的稀烂,最多只能仿到几分意、形,神韵是半分也没有的。”不过代教授学什么都快,他自己都说到大学来任教对他来说就像重新当学生一样。

杨玉燕听他讲代教授除了自己平时给学生上课,还时常去其他教授的课堂上当学生偷师,几乎学校里所有的教授的课他都听过,还认认真真写作业,比真正的学生都要认真,也比他们学得更好。

“学海无涯。”苏纯钧说。

对代教授来说,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话。

花也送了,画也送了。祝颜舒终于实践诺言,带代教授去看祝家藏书了。

祝家藏书的地方竟然是在五楼,与杨虚鹤原本的书房相临。

杨虚鹤离开后,这间书房就换了锁,东西也全都被清理了出去。

任谁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间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