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和自己堂姐撞见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
两个人对视一眼, 祝敏珑拱手而拜,相思沉默地从李文翾身上爬下来,整了整衣袖。
李文翾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祝敏珑一身束袖骑装, 头发高束, 显得英姿飒爽。
相思都快要忘记母亲了, 可一晃眼, 仿佛看到了母亲的样子, 大概在军中待久的人, 身上总有相似的气度。
“见过陛下和娘娘。”祝敏珑垂首。
相思瞧她身后的随从拎着不少猎物, 赞叹道“二姐身手果然不凡。”
相思没称呼她官职,为表亲近之意。
祝敏珑大概是没料到,微微发愣, 片刻后忙再次拱手, “娘娘谬赞。”
相思瞧她拘谨,便没再说什么,让她继续狩猎了。
一行人骑着马疾驰而去。
相思看着人消失的方向,有些微出神。
她和祝敏珑自出生时就互相没有见过几面,她只知道有这个堂姐罢了。
两个人自然也谈不上感情深厚, 只是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脉,难免感受与别人不同些。
“孤前日问你要不要召见,你说不必, 这会儿怎么瞧着依依不舍的样子”李文翾揉了下她的头发, 她和祝家人始终谈不上亲厚, 便是最亲近的姑母,细究起来相处时间也很短暂,她姑母和她之间的牵绊并不深,只是姑母爱重兄长, 便对兄长的女儿多加照拂。
她瞧着凡事都很知足的样子,可其实内心深处,大约还是很渴望亲情的。
只是童年面临过太多次的别离,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地方,又离开祖居的地方,便是到了皇宫,遇到了疼爱她的太后和兄长,但也难免再次离京,这诸多的经历,说来轻飘飘一句,可每一次对她来说,都是前路未知的沉重现实。
她有一次对李文翾说“阿兄,我以前很想要一个家,不是一个房子,就是一个无论我在哪里,我离开多远,我都知道它在那儿,我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那里有人等着我,而我会坚信,不管天灾人祸,世事变迁,他都不会抛弃我。”
她说“从前我以为父母是我的家,可生死隔开了我们,后来我以为祝家是我的家,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我住在那里是三小姐,但三小姐永远是个客人。再后来我以为皇宫是我的家,可到最后发现,哪里都不是。”
“我觉得,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或许人就是要不断面对别离的,没有人会永远陪着我。”
李文翾沉默片刻“孤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有人能牢牢缠住你,和你有很深的羁绊,不管你飘到哪里,都能再次把你拽回身边。就好像风筝的那条线,姌姌,孤会做那个牵线的人,且永不会放开手。”
相思笑了笑,只是捂住他的嘴巴“阿兄,我信你,可是能不能不要承诺了,我觉得我运气不大好,你说了,可能就不会实现了。”
李文翾知道她只是不信长久了,她像个蒲公英一样,飘得太久,短暂地落了地,哪怕生了根发了芽,也觉得终有一天会再次不知道飘向何处。
堂姐于她来说,只剩下一点血脉关系的牵连。
相思摇摇头,“我和堂姐没什么感情,且她如今一路拼杀不容易,靠的是自己能力,我不想和她走太近,反倒惹她被人说借了姓祝的光。”
李文翾笑她思虑重,“军中是最掺不得假的地方,她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靠的是累累军功,闲言碎语若能撼动她,她早在她父亲死的时候就该一蹶不振了。”
一个无能的将军最后只能自刎城门前以谢罪,作为祝泓的女儿,她想要获得士兵的认可,自然是难上加难,可她还是挺过来了,北疆一役,她军功卓著,后又留守镇压了一阵,到如今方才回京,人还没到,赏赐便源源不断地下着。
相思自然也是明白的,“可如今没什么仗要打,她很可能要在京中待很久,京中不比军中,要复杂得多。”
李文翾也不再赘述,她这个人就这样,总是顾虑重重,从前只是恨她不能全然相信他依赖他,如今他也早就释怀了,身份对换,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就能全然相信一个手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
那些他全不在意的事,是因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却实在是她要面临的困境。
就像假定她离开他,他也不过是伤心欲绝,哪怕他再觉得如何痛不欲生,也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可若是他厌弃她了,谁也不能料定他是否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而她没有能力伤害它,但他有。
单是这一项,两个人就有了鸿沟般的距离。
他又怎忍心苛责她。
是以她为了堂姐着想,倒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