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俜努力调控呼吸,抵抗身体本能,乌浓的鬓角有了湿意。
空气里突然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绿茶味,十分冷冽。
正如人们把色调分为冷暖,信息素从味道上也有冷暖之分,有人喜欢暖融融的春风花草香,有人喜欢冷冰冰的极地海水气。
江俜眉心蹙了一下,现在他所嗅到的气息,就属于冰冷的一类,而且冷得过头。
认真嗅了嗅,还闻到一种罕见的安抚剂。这种安抚剂也有镇痛的效果,因为容易诱发其他副作用临床上不再使用。
江俜下意识扭头去看包间里整理情绪的男生,担心他情绪激动所以溢出了信息素,也担心方才那个恶劣的aha强迫他使用了镇定药物。
oga男生正在给学长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但是条理清晰“嗯,谢谢学长,我会找个人多的地方等你。”
江俜收回视线,抬手在餐厅发的平板上面操作,选择67号包间结账,把账单挂在了会员蒋先生名下。
岑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信息素风暴对他而言是分化后将近二十年的易感期折磨,对驻空部队来说,却是珍贵的信息素平衡器。
驻空部队由于远离地球磁场和太空射线的干扰,加之很少oga随军,他们的腺体容易退化,岑阆可以精准控制信息素,无害唤醒腺体,类似产生免疫应答,刺激腺体重新活跃。而针对信息素过分发狂的情况,更简单了,没有岑阆压不下去的aha。
问题是,他救不了自己,快失控了。
林鹿的出现,对他很重要。
念头从脑子里过了一圈,岑阆眼神波澜不惊,随意抹了一下西裤上的折痕,放下杯子,起身点头致意“会有人跟你联系。”
以岑家的财力,他不需要坐在这跟林鹿谈感情压价。
林鹿眼神一暗,岑阆显然不打算以联姻置换资源,他有些不甘心,他分明对岑阆而言独一无二,是他的救世主。
岑阆想了想补充一句“你的要求我尽量满足。”
不与人联姻却索要一个oga的信息素,非君子所为,只能在其他方面补偿。
林鹿淡淡一笑“好。”
总要求到他头上的,现在就纠缠显得太廉价。
他们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都是老牌产业,比起岑家的资源小巫见大巫。岑阆本人能力出众,虽然他明面上没有在军部担任职位,但岑家对人类能够星际航行做出巨大贡献,军部和岑阆共同拥有星际“海峡”的管辖权从地球到其他星球的中转点。
林鹿拎起书包进了洗手间,实则迅速给家人发了匹配结果,他要争分夺秒,在岑家联系他之前,商量好要什么。
他可以狮子大开口,但如果答应了再反悔,岑家也不是吃素的。
整个餐厅只有s区平台配置了飞行器接驳口。极少数人才买得起私人飞行器和航线。
岑阆脚步一转,没有往接驳口的方向,心里有个直觉,指引他去坐电梯。
或许是太空里飘久了,怀念脚踏实地的感觉。
路过餐厅a区时,偶然注意到一个面壁的服务生,只能看见一截白皙的下巴和后颈,腰非常细,后腰衬衫下摆被扯出来一点,好像挠了个痒痒,清冷气质里凭空多了三分鲜活。
余光只一眼,大脑却凭空分析出这么多,简直闲得慌。
岑阆想,可能是信息素风暴症缓解了,难免对外界更加关注。
踏进电梯的时候又想到,刚才那个站在包间门口的oga后颈似乎贴着透明抑制贴
揣测oga的易感期是一种流氓思维。
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粘稠,莫名其妙的,岑阆压了压体内的躁动。
据说长久驻空的aha脑袋里都是黄色废料。
原来不是其他aha自制力不行,是他被折磨得不正常了。一旦正常几分钟思维就过度活跃。
江俜站了八小时,易感期腿都要站酸了。
更衣室没有人,江俜一鼓作气换下制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后,靠着墙壁正大光明喘着气。
宿舍、课堂之外,江俜口罩帽子不离脸,脸颊被捂得格外白,好像亲一下就能留下吻痕。
回到宿舍之前,江俜从背包里拿出强效抑制贴,贴紧了,才拧开宿舍门。
手机弹出消息,提示到账2000元。
兼职一天是一千元,怎么多了一倍预支明天的
江俜正要找领班说他明天不去,对方的消息率先送来今天s区贵客给所有服务生的小费。
“我们的客人很大方的,经常会有小费,学会不管闲事下次还可以来兼职。”
江俜回了一句谢谢,打开电脑文档,从架子上拿来一沓厚厚的数据文件,一边翻一边写。
他的另一项兼职是帮医学院的教授们撰写研究报告、研发进程等。军校医学院很多研究直接对驻空部队负责,标点符号都不能错,因为他格式标准、专业性强,很受欢迎。
军校熄灯时间严格,到点了就一片黑暗,连信号都削弱。
王添虎骂骂咧咧地爬上床,又不能打游戏了。
江俜定了闹钟,明天要去看心理医生。
“你越想急切分割过去和现在,潜意识就越抗拒将自己置于小时候的处境脱敏治疗失败了。”
心理医生叶文遗憾地宣布。
“你在着急,江俜。”叶文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发生什么事了么”
江俜面色惨白地睁开眼,每次心理治疗都要回想一次次的霸凌,眼前闪过一幕一幕的过去。
有一对夫妻来孤儿院领养孩子,小江俜想要一个家,缩在被窝里反复背诵自我介绍。
院长讲究仪式感,每个孩子都要上台展示自己,乖巧聪明的孩子更容易被领养走。
一个一个孩子演讲完,轮到小江俜时,他像个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拖把,又脏又臭,白皙脸蛋看不出原样,眼睛红肿,下面两道眼泪冲刷出来的痕迹。
小江俜还想再努力一下,张了张口,磕磕绊绊地背诵,他很想要爸爸妈妈。
“臭死了快下去,谁教你这样的”
“别讲了”院长气得要命。
“啊啊啊他身上还有虫子”领养的夫妻惊讶地看着小江俜,捂住了鼻子,他们可不想要小疯子。
“他居然还敢说话,像只臭老鼠。”只比小江俜大三岁的一个男孩,孤儿院的孩子王,恶毒地对其他孩子说
“如果他出现在台上,爸爸妈妈就不会选我们。”
人性本恶么江俜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次院长宣布第二天会有领养人来挑孩子,夜里他必定会被一群孩子赶到臭水沟,有时候还会盖上盖子。
小江俜会想尽办法出去,连滚带爬抱着一丝希冀去参加演讲。
“我、我叫”
“我”
但是他第一次就准备好的自我介绍,第七次也没有说出口,只换来变本加厉的欺凌。
没有人会拯救他。
五岁的小江俜被罩在垃圾桶里,里面又黑又臭,蟑螂在脚边爬来爬去。
他再也不想上台,也不想要爸爸妈妈了。
直到欺凌他的孩子全部被领养走,江俜也长大了,一次一次考上更上一级的学校,远离烂不可闻的过去。
“江俜”心理医生叶文叫他,开玩笑似的说,“要不你干脆把那些人找出来套麻袋扔海里吧。”
江俜漠然道“我早就忘了他们。”
被领养走的孩子会改名换姓,天涯海角,甚至早就忘记曾经的“年少无知”。
只有江俜仍然留在原地不,留在原地的是小江俜。
江俜早就越走越远,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只是每当上台时,他依然会陷入小江俜的困境。
叶文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执着的人很难改变,哪怕催眠状态下,叶文也觉得江俜是清醒的。
就像小江俜会一次一次从臭水沟里爬起来去演讲,当江俜打定主意不再上台自我保护的时候,也没有人能改变他。
叶文“最近很火的信息素疗法,你应该知道吧”
江俜点头“嗯。”
人类对信息素的认知,可谓跌宕起伏。随着变异进化,以及抑制剂的发明,短暂掀起一股挖掉腺体的热潮,拒绝ao捆绑。
但很快,人们发现腺体消失,寿命急剧缩短,各类疾病冒头,医疗部叫停了该类手术。
接着,生育率降到冰点,又有一帮人鼓吹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的作用,简直到了包治百病的地步。
江俜的医学院就有相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