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观棋天不亮就起来练剑这件事情是雷打不动的, 即便现在大雪纷飞,也不会改变他的习惯。
雪地里练剑是最好看的, 乌行白记得以前季观棋曾经还在镇南殿的院子里练过剑, 不过后来就没有见过了,他站在旁边看着正在练剑的季观棋,眸光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乌行白在这里站着, 季观棋赶也赶不走他, 只能任由他去了,只是原本打定主意等稽星洲回来他就溜了, 却不想之前说好过几天就回来的稽星洲却是一拖再拖, 最后没看到稽星洲, 倒是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乔游。
当看到乔游的那一刻时, 季观棋下意识看了眼乌行白, 众人皆知乌行白是乔游的师尊, 而若是乌行白还有点良心,没有在这个方面欺骗他的话,那乔游还是乌行白的亲弟弟。
对方看上去稍显一点狼狈, 显然也是匆匆赶到了这里, 一进来就挥开了万兽宗其他弟子的阻拦, 一个劲地朝着乌行白走过去, 那模样气势汹汹的,以至于季观棋都以为乔游要找乌行白算账,谁知道对方在走到乌行白面前后, 直接半跪了下来, 恭敬道:“弟子见过师尊。”
季观棋:……
乌行白仿佛早就习惯了乔游这种不按章法出牌的样子, 面色平静道:“你怎么来了?”
“师尊。”乔游这几天过的很不好, 他有点委屈, 道:“师尊,我爹的大殿被困住了,他们说是师尊您的画地为牢,我不信,但是您的方天画戟还在殿内,所以我想师尊是不是为了镇压什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天道石碑。”乌行白瞥视了一眼乔游,他顿了顿才道:“宗主说天道石碑出现了裂纹,他需要用我的方天画戟镇守在镇南殿内。”
乌行白料定乔天衣定然不会告知乔游真实的情况,他便随意扯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乔游听到这个解释,立刻就无理由相信了乌行白,他哼笑了一声道:“我就说师尊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果然,师尊,我跟你说,宗门里有人说你意图不轨,我已经替你狠狠责罚他了。”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季观棋早就收了剑靠在旁边,只是等乔游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往常,他一般都是“被责罚”的那个角色,只是大多数时候,这位少宗主想要责罚一个人根本不会寻找什么适合的理由,无论多离谱的理由都会有,且大多数都只有一个真实原因,那就是乔游看他不顺眼而已。
听到这边的响动之后,乔游下意识看了眼,结果才发现了季观棋也在这里,顿时瞪大了眼睛,猛地起身拿出了追月弓,怒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季观棋看了眼第一时间挡在自己面前的乌行白,他挪开眼神,平静道:“这里是万兽宗,不是玄天宗。”
“你把奚尧弄到哪里去了?”乔游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问题,他立刻撇开话题,扯出了奚尧,眼神带着一丝防备道:“快说!”
季观棋都不感觉生气了,他只是有些想笑,好整以暇地看向了乌行白,想要看这人怎么处理,果然乌行白的脸色愈加难看,他冷声道:“奚尧的事情和观棋无关,乔游,这件事情你不要管,回玄天宗去。”
“师尊!”乔游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对上乌行白有些冷漠的眼神后,他下意识缩瑟了一下,而后又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季观棋,咬牙道:“师尊……我,我不回去。”
“这是你们师徒二人的事情,可以出去说吗?”季观棋说道:“这是我的院子。”
“季观棋!”乔游本来看季观棋就不顺眼,此刻更是火大,正要上前的时候却被乌行白直接用剑挡下了,眼看着乔游难以置信的眼神,乌行白颇为头疼,他道:“你出去。”
乔游心里有些受伤,在他和季观棋之间,乌行白向来都是比较偏心他的,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乌行白却当着季观棋的面斥责他,更何况如今的季观棋已经不算是玄天宗弟子,更不算是镇南仙尊的首席大弟子,可是乌行白还是偏向他。
“其实该出去的不仅是他,还有你。”眼看着乔游异常不甘心地走出去,季观棋就知道自己大概率又被这个少宗主记仇上了,他摊开手道:“你看,你在我身边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乌行白顿了顿,他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他打扰你的。”
“打扰我的不仅是他。”季观棋知道乌行白是在避重就轻,但他偏偏不给对方这个机会,直言道:“乌行白,你,乔游,奚尧,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何必来牵扯到我,玄天宗的那些恩怨,也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我都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重生了,为什么还要我搅和进去呢?放手吧,真的,放手没有那么难,就像是我,再大的执着也会放手的。”
“你放手了吗?”乌行白抬头看向季观棋,道:“别放弃我。”
“……”季观棋叹着气,道:“凭什么?凭你曾经是我的师尊?”
“我喜欢你。”乌行白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他仿佛已经在心中想过很多回了,他道:“观棋,我喜欢你,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如果说之前乌行白执着地认为季观棋爱他,这一点让季观棋觉得无奈,那现在亲耳听到乌行白说“观棋,我喜欢你”,则是让他觉得无比震惊。
眼前的人是乌行白,恍惚间又是李行舟,季观棋的唇角下压,他的眼神更加冷漠了。
“我喜欢你。”乌行白上前一步,他道:“我真的喜欢你。”
“……骗子。”季观棋甚至都没有再说半句话的耐心了,乌行白的这句话直接将他拉回当初被欺骗时候的感觉,季观棋转过身进了屋子里,猛地将房门关上,乌行白站在台阶下面,他看着上面紧闭的房门,眼神略微低垂。
乔游被赶到外面之后,其他万兽宗弟子也不敢来赶他走,说到底他还是玄天宗的少宗主,而且他的师尊就在这里,谁敢在乌行白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他?
然而乔游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乌行白出来,他顿觉困惑,想了想还是起身朝着季观棋的院子走去,只见乌行白就站在了台阶下面,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看上去形销骨立,短短几天而已,便已经这样。
“师尊。”乔游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乌行白有些不高兴了,他小心翼翼凑过去,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师尊?”
在乔游心里,虽然乌行白十分严厉,甚至称得上冷酷无情,但是他一直跟在乌行白的身边,对乌行白的依赖感很深,甚至比对他的亲生父亲都深。
“你回玄天宗。”乌行白开口道:“没有本尊的命令,不得出玄天宗。”
“师尊?”乔游一愣,他道:“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乌行白微微蹙眉,他低咳了几声,身上的伤势一直拖着,从来都没有彻底痊愈,总是新伤叠加旧伤,昨夜才动了灵力,神识遭受重创,他漠然抬手抹去了唇角的血痕,道:“回去吧。”
乔游在乌行白面前是不敢抬头的,因此并未看到乌行白唇角溢出血,他只是不解为什么乌行白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一时间,师徒三人,一个在屋子里,两个在屋子外面。
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季观棋一出来就看到在外面站了一夜的乌行白,乔游倒是不在这里了,季观棋看到乌行白的时候站在了原地,他颇为无奈,乌行白实在是太过于执拗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季观棋说道:“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乌行白刚准备开口,就猛地咳嗽起来,他扶着一旁的树干,咳得腰背都微微弓起,星星点点的血迹洒在了面前的雪堆上,乌行白眼前昏暗,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恍惚间,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被谁扶了起来,耳边能听到季观棋说道:“你醒醒?你别死这里……你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他的神识快要碎了。
……
接到稽星洲的传音时,季观棋才将乌行白扶到了床上躺着,他弄得满头大汗,只听到稽星洲在传音符那边喊道:“观棋,速来玄金山脉!出事了!”
“什么事情?”季观棋问道。
“这边的神庙前面出现了裂缝,是四象两仪的裂缝,有四象两仪里面的灵物跑出来了,正在玄金山脉这边作乱。”稽星洲的声音压低,他道:“若是仙尊在你旁边,最好给他也听听,四象两仪这么多年都没灵物能出现,如今这里却撕裂了一道裂缝,大概率就是仙尊弄出来的……这场祸事是因仙尊而起,所以……”
稽星洲后面的话没说,意思很明确,就是这件事情是因为乌行白进入了四象两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出了这裂缝,放出了里面的灵物,那这件事情就得乌行白来平息。
季观棋沉默了一下,他看了眼还躺在床上的乌行白。
“观棋。”稽星洲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对方似乎是在往外走,而后停下,他低声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只告诉仙尊就可以了,刚刚有人在旁边,我才让你过来,如今他们不在这旁边了,观棋,记住我说的话,这一切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过来,让仙尊自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