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妃淡淡冷笑:「年纪轻轻便在翰林院混的如鱼得水,不到四十便做了丞相,这两袖能清到何处,这两手又能干净到哪里。但凡是在高位的人,都不能说自己未曾做过一分错事。为娘不愿你多随你父王多涉足官场,给你弄了一个闲职,就是不愿你看到这些肮脏事。可却不想是害了你罢。」
贺均平默了许久:「母妃考虑的周全,可话里的意思,是要告诉孩儿,若李家真出了什么变故,就要立刻放弃安然?若是无事,才能做夫妻?」
顺王妃点头,再无半分笑意:「即便是嫁进来,若是李家触怒龙颜,必要时……也不可留她。」
贺均平当即气道:「那这与联姻有何区别?有用则要,无用则弃。母妃这是要我做负心人,惹别人骂名?这是要我将安然放在什么位置上。」
顺王妃也不气他,声调依旧平平:「圣上是你父王的亲兄长,也是你的皇伯伯,我们理应为圣上尽忠。若是圣上要除去一人,你是要背弃皇族护着个女人?母妃并非一心认定李家定会出事,只是先与你提个醒,若真发生这种事,你能立刻对李四姑娘放手,我便让你娶她。若不能,就去娶个贤惠女子,好姑娘总是不缺的。」
贺均平怔愣的说不出话,想了良久,蓦地冷笑:「那日清妍的事,实则不过是母妃的托辞。如今妹妹的事散了,你便直白的说。其实换个位置来想,母妃一开始也不赞同清妍。」
顺王妃轻叹一气,合眼不答,许久才道:「你是家中长子,莫非连这个缘故都想不明白?若是庶子,我也懒得说,反正这家中荣耀的重担也不在他们身上。你若要任性,母妃决不允许。你也无需问你父王,这些话,我们也早已商议过。」
母子未再言语,气氛如冰。贺均平不曾想过这份感情才刚开始就被注入了那么多的意图、目的。他忽然觉得与安然一起时,那份感情难能可贵,如纯纯清泉不染轻尘,却被旁人倒入墨汁,将整池清水染黑。
十月初九,是李老太的寿辰。虽说往年也会办家宴,但今年是六十大寿,因此沈氏在九月末便开始筹办,将平时走的有些疏远的亲戚请来,也免得别人说他们二房出了大官却疏离了他们。
原定了是吃中午和晚上两席的,与韩氏一商议,便遭了反对。
「这是我们李家两房的大事,若是办的不体面,两房人的脸面都丢了。」
沈氏笑道:「大嫂不是瞧过菜谱了宴请的人数了么?倒也不会说不体面吧。」
韩氏合上菜谱,轻笑:「这菜是够了,人却不够,日子也不够。」
沈氏皱眉:「大嫂此话怎讲?」
韩氏说道:「你请的都是李家人还有老太太那边的亲戚,人分明是不够的。而且这寿宴就摆两顿,听着就寒碜。我们办个三日,来个流水宴,让近亲远亲都来热闹。」
流水宴便是吃完一拨人便接上一拨,只要有人还在吃,便要一直上菜。花销是一日酒宴的十余倍。沈氏不动声色道:「三日?哪有那么多人可请。」
「这祖宗前三代后三代的人加起来,吃喝个五日都不够,如今不过三日。人家那平章政事黄大人,还是个从一品的,他家母亲大寿,流水宴便办了五日。我们这不过三日罢了,有何不可。」
沈氏答道:「黄大人的母亲七十大寿,又听闻是身子不好,想多攒些人气冲冲。母亲身体安好,又是六十寿宴,若是排场大了,别人也会说闲话。」
韩氏轻笑:「身为丞相就该有这排场不是么?怎的人家做丞相风风光光,二弟却是藏藏掖掖的。人家飞上枝头便拉底下的人一把,二弟一枝独秀,我们连份光也没沾,这我也不说了,可母亲大寿怎么能草率?」
沈氏见她又旧事重提,心中冷笑,若是你们和和睦睦,我又何苦阻着二爷不帮扶你们。只怕是将你们扶起,日后却又要反咬我们一口,当真是怨不得人的。淡笑道:「好吧,三日便三日,流水宴便流水宴。我估摸着这笔账不会少,我们自然是无妨的,不知大嫂可会有压力?」
韩氏一顿:「这钱怎的我们也要出?」
沈氏笑道:「大嫂真是糊涂了,大房和二房侍奉的是同一个老太太,这办寿宴,当然是两房人出钱。就算我们二房全包了也无妨,可外人可会说我们揽功,让你们大房没面子啊,这种事万万不可。」
韩氏不自在了:「我们的用度你们每月也会给一些,这次寿宴你们给了不成,反正只有我们知道,你不说便好。」
沈氏瞧着她说的理直气壮,那是每月给一些么?吃喝衣着全都要好的,每月用完了还跑到老太太那哭穷,若非是看在李二郎的面子上,李瑾贺又渐渐懂事,新账旧账便一起算了:「大嫂这是让弟妹我说谎啊,我可是做不到的。」
韩氏见她悠闲喝起茶来,心里叫苦,三日的酒宴那得是多大的数目,当即笑道:「罢了,那就摆一日好了。」
沈氏喝完一杯茶,等韩氏急了起来,才道:「那就听大嫂的。」
韩氏冷笑,前脚迈出正堂,后脚就去了老太太那。
安然和安平正在李老太屋里玩,逗的老太太笑颜满满。见了韩氏,便招她过来坐,又问:「安阳怎的最近都不来这了。」
韩氏听着两个孩童的笑声,差点没发脾气,安阳来这里做什么,被她骂胡乱说话,不长眼污蔑她最宝贝的孙女吗?笑意登时淡的很:「那孩子在跟齐嬷嬷学绣花呢,姑娘嘛,自然是在家里待着好,总在外头跑还以为是不正经的姑娘呢。」
安然怎么听这话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连那声调都明显向着自己。因知伯母的渣属性,安然佯装没听见,只管和安平玩闹。
李老太倒没太在意,又问:「你不是和阿如在商谈寿宴的事么,这时候过来,是说完了?」
韩氏笑道:「说完了。」
「说来与我听听。」
「十月初九那日吃午饭和晚饭,共宴请二百五十三人,主菜是金猪献瑞的烤全猪,辅菜有仙鹤贺寿蒸腊斑鸠,福如东海清蒸桂花鱼,汤是万寿延年灵芝炖老龟,还有如意长寿面,寿比南山蟠桃寿包,热菜凉菜共计六十道。」
李老太微点了头,不算大排场,但也看得出来是费了些心思。安平听见有寿包,探身过来:「祖母我也要吃寿包,吃蟠桃大寿包。」
李老太笑道:「好好,那日你来贺祖母,祖母给你吃好不好?」
安平认真点头:「回头我就找姨娘学去。」
韩氏见老太太高兴,才说道:「我本来想给母亲做大寿的,可弟妹就是不肯,於是删删减减,就有些寒碜了。」
李老太顿了顿:「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如……不愿为我这老太婆做寿?」
韩氏笑道:「母亲可别多想,弟妹兴许只是想多省些钱,平日里孝敬母亲。」
李老太心下不满:「孝敬?寿宴便不上心了,平日里哪会孝敬了。」
韩氏叹道:「弟妹最会过日子了,哪里像我们,不会赚钱也不会养家。到底不如弟妹手里来钱快的。这钱来的快,自然就会省着花了。」
安然听她又背地里捅母亲刀子,开口道:「母亲每月确实要对着账本算上许多回,爹爹俸禄虽然比起以往多了,但花销却很多。因为以往只要养我们一家,如今却要养两家呢。母亲自然要节省些。」
韩氏暗暗瞪了她一眼,安然坐到李老太身边,抱了她的胳膊道:「但是母亲绝对是孝敬祖母的,昨晚还跟然然说,等祖母寿辰那日,做个足金的寿桃让我献给祖母。所以伯母说的『省着花』,其实是要偷偷给祖母个惊喜呀。」
李老太仔细一想,倒不觉沈氏是故意要克扣那寿宴的钱,反而十分有心,又笑道:「你如今告诉祖母了,可还有什么惊喜。」
安然笑道:「若是安然不说,母亲就要被伯母误解成小气人了。」
李老太也点头,又责怪韩氏:「以后看事不可只看表面,尤其是这件事,多和阿如说说也不至於闹出这个误会来。」
韩氏心里恨得很,老太太真是被二房一家迷了心窍,净帮着他们说好话,大房就没一个入眼的。
回到家中,李瑾贺的小妾楚氏奉茶过来,还没递到跟前便被她拍开了,指了她的脑袋说道:「让你好好劝劝少爷别整日看那行商的书,来年春闱他到底是打不打算考了。」
楚氏性子柔弱,素来怕她,哆哆嗦嗦道:「爷说……说不考,劝不动。」
韩氏气道:「个个都不成器!」话落就见安阳哼着小曲晃进来,当即喝住了她,「你又跑哪疯去了!」
安阳这回倒没闪躲,反而走上前来,笑道:「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韩氏轻笑:「哦?你是认识了皇子呢,还是公主呢。」
安阳摇了摇头:「都不是。我在街上见着她躲着她府里的下人,帮了她一把,然后我们就聊了几句,就这么做了朋友。」
听见是带着下人的,那应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韩氏见她笑的得意,也起了兴致:「那是何人?」
安阳扬了扬唇角:「清妍郡主。」
韩氏立刻没了笑脸:「那清妍郡主和安然是知己好友,你又素来与安然不对眼,她若是说几句风凉话,你便是得罪了郡主。」
安阳笑道:「我自然会避开和她说这些的,等玩的好了,安然若和她说我的不是,清妍只会当她是坏心眼。而且,我早就打探好郡主的喜好,我处处迎合她,定要顶替安然做她的好友。」
韩氏瞧她说的认真,但也没兴致,让她瞎折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