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塘掌柜郑浩生听见呼声,赶紧出来,见有人落水,立刻去救。等安然被救上来,吞了满肚子的水。好不容易等她缓过神,清妍已快哭晕,气的踹了元放两脚,嚷着让他滚。元放苦不堪言,闷着没敢说话。
郑浩生安排了个房间给安然休息,又让婢女拿干净衣裳过去。沐浴后的安然仍觉自己一身的鱼腥味,瞧着清妍怯生生的模样,也气不起来,抓了她的手:「不许再跑了,坏姑娘。」
清妍抽抽鼻子:「我不走。」
「我要跟你说件事。」安然又将她的手抓紧了些,「那元放不是好人,他不孝,爱富,好面子,你不要再跟他亲近了。」
清妍点头:「我知道。」
安然一愣:「你知道?」末了气道,「你知道还和他一起!」
「不然能怎么办?我不自己找个喜欢的,而是被皇伯伯送去联姻巩固皇权吗?我不要,我要自己选,我喜欢他。可母妃不会答应的,她不会答应我嫁给个没权没势的书生。」
安然说道:「你喜欢的不是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元放的一举一动与我哥哥无异,你分明就放不下我兄长。」
清妍愣了愣,立刻站起身,想挣脱她的手:「是!是又怎么样。可我不能嫁给尚清哥哥,我就不能找个替代品吗?你执意要拦,那是逼我拆散你和世子哥哥吗?」
安然听的难过,眼眸又红了一圈:「清妍……」
清妍抹了一把泪:「我不想被皇伯伯赐婚……我怕……安然我怕皇伯伯把我许给我讨厌的人。虽然元放是有很多地方不好,可总比那些我见也没见过的人好啊。而且元放说喜欢我,他也喜欢我啊,这不就足够了吗?」
「清妍。」安然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不一定要嫁他的,你可以看看其他公子。」
清妍偏头不看她:「不。我们已经决定了,在皇伯伯赐婚前就私奔。」
安然吓了一跳,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她要躲着自己了,思量一番,语气尽量平缓:「以你的身份,私奔并不是上策。即便你们真的逃脱了追捕,可钱财用完后,日后你们要如何生活?他是书生,不会务农,今后也不能考科举,难不成卖些字画帮人写写信便能度日了?你身为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当真能忍受得住那清苦日子么?而且你说他喜欢你,短短几日的情意,真能苦守一世?」
「我只要能和他一起就好,其他我一概不管。」清妍反握她的手,认真道,「我们后日就走,你帮我好不好,买一条船,准备些干粮等我们。我若是突然拿了银子出来,嬷嬷一定会告诉母妃,到时就逃不了了。」
安然摇头,清妍面色一变,愤然甩开手,人便往窗户那走去:「我淹死在那池子好了。」
那窗户外边就是池子,安然急忙下地拉住她,本就淹水难受,现在脸色更差:「我并非不支持你,只是让你衡量清楚。你是否能抛弃荣华受那份苦,是否能保证他不变心,是否能忍受离家之苦。你若有这份决心,我助你也可,权当我对不住你爹娘。」
清妍点头,毫无惧色:「我可以,我也相信元放可以。」
安然动了动唇,叹气:「好,后日申时,你到蠡湖那,我替你们准备好。」
清妍当即抱住她,亲了一口:「还是安然好,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如果那元放可靠,安然真会帮她,她也不愿见好友被赐婚嫁个不喜欢的人。可如今她还小,那元放又这般轻佻,她怎能让放心?
回到家中,安然翻来覆去一夜,晨起时眼里都有血丝。去老太太那请过安回来,她提笔给宋祁写了信。
约定的日子还未到申时,安然便到了蠡湖,清妍也早早赶到。安然拉她进船篷中,放下帘子:「别让人瞧见。」
清妍点点头:「等风声过了,我就回来,坏姑娘不要想我。」
安然默然不答,听见外头有声响,微微从那缝隙瞧去,是宋祁。宋祁一会便走了过来,清妍瞪大了眼:「晨风哥哥你怎么会在这?」
宋祁淡笑:「待会不要出声。」说罢又向安然笑笑,这才理好船帘,回到岸上。
清妍不知他做什么,惴惴不安等了许久,就听见宋祁的声音:「元公子,这儿。」
元放瞧见他,皱了眉,又将身上的包袱藏在后面,笑的尴尬:「宋公子怎会在这。」
宋祁笑笑:「受人之托,来与你做个了断。」
说罢,便将手中的袋子丢给他。元放只觉手上沉甸甸,打开一看,竟是满袋的金子,当即问道:「这是什么……」
宋祁说道:「有人不想你和清妍郡主一起,这些金子你只管收好,从此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元放哪里肯要,横竖郡主也比这一袋金子贵啊,笑道:「宋公子说笑了,在下对郡主一片真心,岂是这钱能衡量的。」
宋祁缓声:「元公子可想好了,顺王爷乃是皇亲国戚,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私奔之事,否则无论再怎么疼爱,也不会接受你们再回来。而且还会派兵追杀,一世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元放冲疑片刻,又道:「在下……在下并不惧怕。」
宋祁点点头:「看来元公子确实喜欢郡主,只是在下还要提醒一句,你日后不能再考功名,郡主也不再是郡主,无权无势。若想回京城,只怕会被顺王爷抓起来丢大牢里。所以你定要好好待郡主,与她成亲后,细心照料。」
元放看了他好一会,忍不住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事?」
宋祁淡声:「顺王爷早已知晓你们的事。」
元放吓了一跳,宋祁又道:「顺王爷既不承认你们的婚事,也不会同意郡主下嫁。所以若郡主真跟你走,这京城便再无你们的立身之地,更别想日后抱了孩子回来认亲。」
元放盯着他,额上渗出冷汗。他的如意算盘本就是想让郡主生下自己的孩子,到时候还怕顺王爷不接纳么。可没想到现在就表明了话,哪怕真的娶了郡主有了孩子,也是无用的。
宋祁说道:「既然如此,在下的事也完成了,这袋金子我就带走了。」
元放拽紧袋子,顿了许久:「容……在下好好想想。」
宋祁说道:「元公子这是想两边讨好么?王爷那还等着我覆命。若元公子真喜欢郡主,即便过清贫日子,倒也是让人羡慕的。」
元放立即说道:「话倒不能这么说……其实在下确实是喜欢郡主的,可是若让她过苦日子,背井离乡,我也心疼呀。」
宋祁十分理解的点点头,又伸了伸手:「这袋金子我会交还给王爷,就说郡主找到了疼她的人。」
元放忙缩手:「不、不,宋公子误会我的话了,我实在不愿郡主跟我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
「元放你够了!」
元放一愣,见那小船气冲冲的走出一人,当即傻了眼。清妍冷笑:「滚,滚的远远的。」
「郡主……其实我……」
「滚!!!」
元放哪里敢留,转身逃跑时还不忘揣好金子。宋祁也不追,见清妍气的发抖,便走的远远的,自己到底和她不熟络,免得她尴尬。只是又不放心她们两个姑娘家,还是等心情平复送她们回去吧。
安然抱住她:「清妍,我不想这么骗你的,只是你一发脾气便不听人,自己把自己推进死胡同里。我不敢让你这么轻易随人走了,我怕他对你不好。」
清妍倒是镇定得很,许久才问她:「若他刚才说,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我,你会如何?」
安然看着她道:「送你们离开。」
清妍蓦地笑了笑:「我明白,我懂。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可……还是很难过……」
安然又抱的紧了些:「想哭就哭吧,傻姑娘。」
清妍摇摇头:「哭不出来,其实我对他也不是喜欢吧。」
不过是某个人的影子,替代品罢了。她就是那么冲动的人,明知道在给旁人添麻烦,可还是忍不住使性子。
要改……真的要改改了……否则她只会伤害更多人吧。
安然叹了口气,又看向站在远处的宋祁,心里感激他帮忙。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宋祁,情况紧急,也只有找他最合适。先前还怕他露馅,没想到竟演的这么好。
「清妍,顺王爷那么疼你,你好好的跟他说说,他也不会舍得让你错嫁的。你只管告诉王爷,你心中有个少年郎,但如今还不是说的时候。王爷会体谅的。」
清妍点点头,神色黯然。忽然羡慕她,不但有个疼她的世子哥哥,还有个如知己的宋哥哥。末了一想,嗯,自己身边也有个总角之交的安然啊。
宋祁和安然送了清妍回去,等见她进了大门,这才回家。安然又向他好好道了一次谢,明日还要应卯去,耽误了他许多时辰。宋祁倒没在意,到了李家巷口,才说道:「我不便送你到门口。」
「嗯,宋哥哥也回去吧。」安然与他道别,回了家里,等走进门口,才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回身看去,就见那远处巷口还站着一人,往这边看着。她默了默,没有言语,也未招手,进去了。
宋祁是个好人,也很体贴,只是她心中有了贺均平,就不能再放下第二个人了。她果然不该找宋祁,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一年半的光阴,快些过去吧。
远在郦城的贺均平这个月收到三封信,先是顺王妃的家信,问了些日常。随后是安然的。看着那圆润自然的字,便觉心情舒畅。说了些近况,京城哪儿新开了店舖,哪个酒楼又有了新菜肴,一一尝过味道,又一一评价一番。满满十页纸,可却不觉罗嗦,来回看了好几遍。晚上又有信送来,本来以为是来自好友,却不想竟是清妍。
想到那没心没肺的丫头竟然也会给自己写信,心中欢喜片刻,又想她怎么不在母亲的家书上说。取信一看,足足四页,字依旧写的不怎么好看,只能说工整。信一开头问了他好,又忏悔了一堆,说要好好做功课听女先生教诲,看的他大雾。
直至看到最后,竟瞧见宋祁的名字。
清妍私奔,最后宋祁和安然帮了她一把?
贺均平心头一个咯登,又去拿安然的信,信上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安然是觉得这毕竟是关乎到清妍的名誉,以他的脾气大概会想宰了辜负清妍的人,却没想到清妍不避讳,一五一十的说了。而且她和宋祁也没什么,更没谈起。
如今贺均平满脑子都是:安然被那混帐东西推下水里、妹妹被那混账东西骗了、宋祁和安然一起帮清妍解决了这件事。
气顿时就喘不顺了。
再瞧瞧旁边木头的刻痕,叹气,还有一年半的光景。他俯身从柜子里取了今日写给安然,明日要交给信使的信撕了,重写。
一个月后,安然收到回信,拿着那薄薄的信蹙眉,想着他应当又是不得空回信。展信一看,只见上头只有几个字,字迹刚劲有力:一切安好,等我。
安然怔松片刻,拿着信百感交集,良久眼眸微湿。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