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图云书屋,店老板也习以为常了,倒还笑了笑:「又来啦。」
安然面上微红,谢过他,便走到书架那,见到昨日没看完的书还在,轻松一气,还好没被人买走。轻轻拿了书走到最后面,翻书继续抄写。她看书的速度快,完全可以过一遍,可那不过是囫囵吞枣,等抄好回去就有了一本书,可以慢慢看。
店老板往那边看了一眼,挺漂亮的姑娘,静静站在那抄写,一点也不打扰店里进来买书的人。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见前面有个穿得穷酸的人站在那翻一本书翻了好久,盯了许久,见他不买又不走,当即骂道:「翻翻翻,书都翻烂了,倒是买还是不买。」
那人面有尴尬,放下书便走了。
安然听见声响,抬头看去,店老板又是和颜悦色:「你看,无妨。」
安然冲疑片刻,还是将书放下,抱了本子向他道谢,便走了。心里怪得很,这半个月来,她看书一次未被指责,还以为老板是个大善人。可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却分明不是。想了想难道因为自己是姑娘?若是有差别对待,那肯定有蹊跷,还是别去了吧。
一路走走停停,见到有书铺便进去,看了一会就被赶了出来。等被第五家店赶出来,她已经要羞的没地方躲了,自嘲笑道:「估计很快全城的书铺老板都要在门口立个牌子『李安然不许入内了』。」
她仔细想了一番,在街上溜躂了几圈,又钻进刚才被赶出来的书铺。那老板一见她,脑袋都大了,对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骂粗口也很艰难呀,倒是不怕被骂的。
安然上前说道:「掌柜,平时你们也接些抄写的活吧?我的字还可以,要不我帮你们抄写,得来的钱也全买你这的书,但可否算便宜些?」
不能蹭书就自力更生吧,她第一次庆幸自己苦下了一番功夫练字。正打算写给老板瞧,却见他面露为难:「姑娘,就算你的字再好看,可也是姑娘的字。写不出男子的气魄,人家能拿着那些娟秀的字到处走吗?让别的男子瞧见得笑话的。」
安然倒不知还有这个说法,又求了他一番,可以先试试,那掌柜连番推辞。她只好转战另一间铺子,结果一样,一晚上被拒绝了四五次。
回到家里,洗漱后,安然实在郁闷,不带这么嫌弃姑娘的。可莫非她念书写字就真的一点用处也没?
翌日吃过早饭,沈氏送她们出门,见安然多了个小包,笑道:「里头是什么?」
安然笑道:「带了纸笔,帮人家写信。」
沈氏顿感欣慰,以前的她哪里想过这些赚钱的事,一封信也不过一两文吧,笑道:「别累着自己。」
「嗯。」
到了城南口,在画摊旁边放了张大纸条:代写书信。即便是看不懂的人,也看得出这字十分清秀俊气。
这里离边城不过隔了一座城,去参军的人远比京城多。见她字写的好,可通俗可引经据典,一日下来也写了好几封。虽然钱不多,可匀开买纸笔的钱,还能放两三个进小匣子里,比当初得了皇帝赏赐还觉珍贵。
过了几日,安然从图云书铺经过,下意识往那看去,正好店老板也瞧见了她,急忙招手唤她:「姑娘过来。」
安然想着在他那白白看了那么多书,总不能就这么避开,便进去了。那老板从桌底下拿了一垒白本,和一本佛经:「你不是找抄书的活吗?正好有个富贵的老太太中秋时要去拜佛,需要十本手抄佛经表敬意,说姑娘家的字清秀,男子的戾气太重,我便想到你了。这一个月的时日,能抄完吧?」
安然大喜,看了看那佛经,也不厚,点头道:「能。」
店老板笑道:「那就好,抄一本便给你一本书,你可以在这随意挑。」
安然眨眼:「那就是说……我可以拿十本书走?」
店老板点点头:「对。」
安然立刻将这些包好,一路抱回家,进了房里便点了煤油灯。将那佛经看了一遍,免得待会抄错了。那佛经有些晦涩难懂,不过仔细看也不错,一路看下来平心静气。
中秋之前,安然将手抄本交给老板。那店老板一看,连声称赞:「字迹工整俊气,瞧不出什么错字,以后有这活,还给你。」
安然松了一气,得了应允,仔细思量,挑了十本书走,临走前,店老板还将那佛经也送了她。
中秋前几日,沈氏让李瑾轩以他的名义去请宋祁过来一起过中秋。李瑾轩以为母亲是怜他一人在外,欣然写信让李顺赶车送去。
宋祁任职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赶车需要半日。因此只有休沐时才过来,一个月大概是过来两次。李顺到了那,宋祁便与别人轮值,得了空闲和他一起过去。覃夫人听说他要去李家,托他捎了许多节礼去,代她问一声好。
到了沈家,沈氏见他带了满满一车东西过来,连声推辞。宋祁解释大部分都是覃夫人的,千叮万嘱要他们务必接纳。沈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收下。
宋祁进了里面,发现院子里的杂草未除干净,可却高矮一样,看得出是用心修剪过。两旁的竹子也长高了许多,还有一些小树,一眼看去,仍能感觉到李家虽落寞了,可人心却依旧如常,倒也让人欣慰。
沈氏笑道:「你李叔叔和尚清都在书房,可要去看看?」
宋祁笑道:「尚清看书作画时最受不得别人打搅,我晚些去……我去外面走走。」
沈氏微顿,笑笑:「我与你母亲自小认识,从安然出世时起,她便想讨了安然去做儿媳,好将这份情谊延续下去。可惜如今我们李家如此,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只是为人母亲,唯愿女儿寻个好人家,待她一世都好。」
宋祁听出这话里是鼓励他,李家长辈是没有异议的。他微微颔首,满是尊敬:「请求朝廷调任滨州时,母亲也非常赞同。她至今……仍不改初衷。」
沈氏顿感欣喜,不改初衷,那便是宋家并不介意有这样的儿媳。虽不知为何宋家全然不在意,兴许是宋祁力争,也或许是好友帮腔,可至少可以确定,这婚事若安然同意,那便无阻力。这么一想,笑意更浓:「如此就好,安然并不是个死心眼的姑娘,你若有空还是该多来走走。」
宋祁应声,又道:「我去城南那边看看……她。」
沈氏点头,等他走了,又想到,城南?自己有告诉他安然是在城南卖画么?末了一想,或许是尚清告诉他的,也不奇怪。
宋祁到了城南那边,远远就看见安然坐在一堆悬挂的画中间,拿着书看的仔细。恰好有人过来,立刻放了书,笑意浅浅说着话。真如画中仙,不食人间烟火。他停了半晌,终於还是过去了。
安然刚卖了一幅画,心情大好,刚抬眸就看见他,顿了片刻又复往常:「宋哥哥。」
宋祁问道:「卖了多少了?」
安然答道:「五幅。」
他看了看:「安素和安平呢?」
「安平去解手,素素陪她去了。」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便有人来写信,正要过去,又有人看画。宋祁便道:「我去写吧。」
安然点点头,见宋祁坐在那小圆凳上,腰背挺直,提笔时,看着分外严肃。印象中他便是个常带肃色的人,大概也是受家世影响,嫡长子总是要承受更多。等画卖了,信也写完了,正要滴红蜡封口,身后被人一抱,撞的他脊背疼,偏头看去,便见了安平的笑脸:「宋哥哥果然是你。」
宋祁笑笑:「等我封好蜡再陪你玩。」
「嗯!」安平搬了自己专属的小凳子过来,在他旁边坐下,等他忙完了,问道,「宋哥哥来和我们过中秋吗?」
宋祁笑道:「是,我带了很多干果蜜饯,在家里等着安平。」
安平差点又扑到他怀里抱他,真想快些天黑:「宋哥哥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这地方可偏了,二哥上回送饭来,都找不到地。」
宋祁停了片刻,笑道:「沈姨告诉我在这,指了细路。」
安平了然,一会又有人来写信,安然要接手,宋祁已提笔问那来人要写什么。
安然停顿片刻,只好罢手。现在想快些天黑回去的,可不止安平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