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直起身来,观察着这个世界。
近处最多不过五六层的房子,远处的高楼,路上满地跑的新能源车辆,头顶偶尔也有飞行汽车经过,都是螺旋桨动力的低速飞行汽车,像个大号的无人机。
空气中只有纯净的自然灵力,没有任何带有文明迹象的灵力波动、灵力辐射。
这无疑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陈舒深吸着空气,感受复杂的味道。
身旁传来清冷的声音:“这就是你的世界?”
“是我来的世界。”
“之后去哪?”
“先在这里待几天吧,刚回来就消失不太好,多待两天,让管理者知道我们的性格,让他放心一些。”
“你不回你的家乡看看?”
“过几天。”
“嗯……”
陈舒看见宁清将目光放在花箱里的花朵上,不由一笑,对她说道:“我记得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度,这座城市被称为春城,四季如春的意思,也叫花城。”
“和白市很像。”
“对,很像。”
“想说什么?”
“这里有很多花的品种,等我们离开时,去买一点我们世界没有的带回去吧。”
“可以。”
陈舒牵住清清的手,给她安全感,拉着她转身,同时仰头一看——
这家宾馆叫安居宾馆。
突然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怎么了?”
宁清看出他的疑惑。
“没什么……”陈舒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以前好像听说过这家宾馆的名字,可能是看过同名的。”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我们以前开在锦官,在网上火过一段时间,可能你刷到过吧。”
陈舒闻声转头。
是这家宾馆的前台小姐姐,一个长得很是白净秀气的姑娘,见到他看过来,她含蓄的笑了笑,很可爱。
陈舒也对她笑了笑。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前世真的在网上看到过有关这个名字的东西吧。
现在也记不清了,也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你们的房卡。”
前台小姐姐递出一张房卡,并提示到:“老板说了,你们可以一直住下去。”
“谢谢。”
陈舒这才带着清清上楼。
站长大人给了他们一家临街的房间,在三楼,古香古色,一推开窗,就能看见下边的街道,同时前面很大一片区域都没有高楼阻挡,视线可以看到很远。
陈舒直接在床上呈大字型躺了下来。
宁清默默坐在他旁边,观察这个房间。
“全是用电的,神奇吧?”陈舒扭头瞄向她,指着房间里不同的东西,“电视机,电灯泡,电吹风,所有东西都要连接线路才能用,那个白色的有空的小方块儿,就是插排,手机也必须插线充电。”
“还行……”
宁清没有特别惊奇。
因为在大益世界,虽然有灵力,但也没有说有了灵力就不能用电了,只是有了更多的选择而已。
事实上在大益世界用电还是一件很普遍的事,例如电脑、手机、电视都是用的电,只是没有电线,能量多数时候以灵力的方式存在,并在用的时候转化为电,就像风机将灵力转为风,热水器将灵力转为热一样。
宁清干脆闭上了眼睛。
然而床铺的响动证明着身边人的不老实,她很快感知到,他凑到了她身边,离她好近。
接着他的声音响起:
“你在做甚么?”
“感受这个陌生的宇宙的法则。”宁清依然闭着眼睛。
“你好正经。”
“……”
“哦!!”
故意说得很重,像是不满她不理他一样。
随即是踩动地板的声音。
推窗的声音。
宁清睁开眼睛,看见他推开了窗,是木质的外推窗,他整个人趴在窗框上,探出头去,看外面的世界。
即使从背影上,她也看到了他的兴奋与期待。
这人倒没什么不习惯的,表现得很自然,就像是从玉京回到了白市一样。
宁清抿了抿嘴,继续闭上眼。
……
楼下的世界熟悉而热闹。
陈舒看见站长大人和夭夭姑娘从楼下离开,穿过街道,到斜对面的烘焙坊去。烘焙坊的老板是个女的,还有一个面容做过伪装的女服务员,她们似乎和站长大人很熟的样子,最后站长大人拿了一些蛋糕,也没付钱。
离开之时,夭夭姑娘扭头看身后,发现没人在看,悄悄伸手去抓站长大人的胳膊。
站长大人扭头瞪了她一眼。
她就突然把手撒开,背在背后,大方的甜甜的笑。
陈舒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似乎是很青涩的爱呢……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笃笃……”
陈舒开门去看。
门外站着的是夭夭姑娘,她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精致漂亮的几样蛋糕,她笑着对他说:“大佬,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饿,饿了没有,给你们准备了一些蛋糕、水果,蛋糕是我姐姐做的,味道还凑合,尝尝吧。”
“那是你姐姐啊。”
“哪个?”
“烘焙坊的女老板。”
“是啊,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谢谢你们了。”
等到陈舒接过托盘,她又将手伸进兜里,拿出两部手机:“还有手机,就不用教你们用了吧?”
“和以前的智能手机差别大吗?”
“现在也还是智能手机,有差别,不算大,差不多啦。”
“那就不用。”
“好,手机上有微信支付宝,里面都有钱,我们大帅比老板说了,你们随便用。还有,如果你们以后需要身份证明的话,也可以找我们帮你们办。”
“多谢了。”
“不客气不客气。”
同时楼道旁边又传出另一道声音:
“礼尚往来嘛!”
很豪气的语气,有江湖气。
陈舒略微探出身一看,是那个女侠,穿着保洁的制服,正在打扫隔壁房间,此时杵着拖把,看向他们。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文化!”
“凑合……”
陈舒笑意满面,总觉得这群人很有趣。
随即夭夭姑娘离开了。
陈舒端着蛋糕回来,对清清说:“夭夭姑娘好像是站长的小女朋友……”
“大概。”
“吃蛋糕吗?好像有一块柠檬蓝莓味儿的。”
“吃。”
宁清睁开了眼。
切成一小块柠檬蓝莓酸奶蛋糕,透明的扇形塑料盒子装着,切面有着能看得见的柠檬和蓝莓,顶上点缀着很小的一根迷迭香草,看起来十分漂亮。
陈舒则拿起了手机。
此时居然是十二月,是冬天呢,但是这里的天气完全看不出冬天的迹象,和沅州一样。
这个年头的手机还是那样,大同小异,只是消除了边框和摄像头,变得流畅了些,仍没有质的改变。倒是手机上有了一些新奇的软件,而那些熟悉的软件往往也变了样子,可多数也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陈舒摆弄着,直到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不免有种不真实感——
哦!真的回来了!
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而之后将要回自己生活过一次的地方去看看,更是觉得那已经好遥远,莫名有种怯意,想去又不想去,想看又不想看,心里一时处於矛盾中。
就在这时,宁清淡淡瞄向他:
“当是一场梦吧。”
陈舒闻言,顿时露出笑容。
清清还是贴心啊。
……
随后几天,陈舒依旧待在这里,最多只在这座城市里逛逛,给清清介绍这个世界,带她满地去吃美食,同时也借这段时间慢慢拾取前世的记忆,做好回家看看的心理准备。
有时会与宾馆的人闲聊几句。
这是个互相熟悉的过程。
陈舒逐渐认识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斜对面烘焙坊的唐老板,以及因为长得太好看且曾经当过明星,不得不将面容隐藏起来、在烘焙坊打工的女穿越者。
直到几天之后。
陈舒和清清找到站长大人,说道:“我想要回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去看看。”
“应该的。”
“多谢。”
“先去哪呢?”
“先去……锦官吧。”
“以后会定居在哪里呢?”
“不会定居。”陈舒看见了站长大人的意外表情,他笑了笑,“我已经属於那里了,只是回来看看,顺便带回圣祖的骨灰和他的夙愿,之后就要回去。何况我们的世界遭遇了一场致命的危机,它需要我们。”
“什么危机?”
“就是……”
陈舒大致向他讲述了一下。
站长大人听完,似乎心情也变得沉重了些:“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阵大喊——
“姐夫……”
好像是夭夭姑娘的声音。
同时站长下意识扭头。
陈舒对於这个称呼还是挺敏感的,当即就愣
住了。
“???”
什么?姐夫?
与此同时,清清也眉头一皱。
只见夭夭姑娘从楼下跑了上来,看见陈舒二人,她笑了一下,才又对站长大人说:“程云,把你的车钥匙拿给我用一下,我要去给唐清焰拉货……”
站长大人把钥匙给她。
收回目光时,他发现两人都有些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你们……”
“啊?”
“姐夫?”
“额,是的,夭夭是我的妻妹。”
“那你们……”
“唉……”
站长大人叹了口气:“让阁下见笑了,算了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你你……”
陈舒伸手颤抖的指着他,不敢置信。
你和你的小姨子!!?
“见笑见笑……”
“emmm……”
陈舒迅速冷静下来,在别人的地盘,还是收敛一点,於是将之抛之脑后,但表情还是有些难受:“那么我们这就退房离开了,不过之后肯定还会回来的,届时站长大人对位面本源有任何不懂之处,都可以问我。”
“阁下慢走。”
“再见。”
陈舒带着清清往楼下走去。
清清一直冷冷的盯着他。
这让陈舒感到很莫名其妙——
干出这种事的又不是我,你盯着我干什么?我可是一直把小姨子当女儿看的好不好?这种事不光是你,我也感到无法理解啊!
锦官市,真正的锦官市。
两人直接飞过来的。
来到这个陌生的宇宙后,他们受到了一些来自宇宙意志和法则的压制和排斥,实力有些下降,但还是能保持两三倍音速的飞行速度,这已经比这个世界大多数战斗机还快了,再稍微隐藏和伪装,根本无法被发现。
两人很快来到二环边上某小区。
这个小区和原来差不多,小区本身和周边的建筑几乎和秘境里一模一样,只是楼下的门面换了一些,小区对面的一家家具城换成了一个大型超市,也还有一些没换的老字号。
两人便找了一家圣祖离开前就开着的肥肠粉店。
陈舒要了一碗肥肠粉,加节子汤和锅盔,宁清要了酸辣粉,她没有要节子汤,而是单加了三个节子。
这个姑娘很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吸溜……”
陈舒吸溜着粉,粉的尾巴摇晃着,将汤汁甩向宁清,却又在即将打在宁清脸上时落了下来。
宁清停下筷子,冷冷的瞄向他。
“嘿嘿……”
陈舒嬉皮笑脸的,对她问道:“正宗酸辣粉的味道怎么样?”
“一般。”
“我感觉还不错诶。”
“你做的更好吃。”
“emmm……”陈舒沉默了下,又朝她问,“你意思是我做的不正宗?”
“?”
冷冷的目光再次投来。
陈舒连忙低头吃粉。
平心而论,这家店能开这么多年,还是有些东西的。粉的味道很不错,肥肠香味浓郁,节子汤很鲜,节子里面洗得干干净净,不会吃到馅。
锅盔味道也不错。
只是这个女人口味有很大的偏向性,陈舒往常给她煮酸辣粉,都是重酸重辣的,而外面开店的,在口味上都会不可避免的走向折中,走向大众,以迎合更多顾客的口味。
想到也许在很多年前,圣祖也可能在某个不想做饭的早晨带着他的妻女走进这家店里,吃上一碗粉,也许也会加个节子煎蛋锅盔什么的,陈舒就莫名感慨,好像在透过这家小店,隔空与他见面。
“给你吃肥肠。”
陈舒叹着气,夹了两片肥肠给她。
宁清不作回应,低头默默吃着。
“吃锅盔吗?”
被咬了一半的锅盔递到她面前。
宁清略微低头,拿着锅盔的手便配合的朝她凑近,随即她一口咬下。
“哢嗤……”
锅盔外壳十分酥脆,咬下去时,能听见很明显的响声,外壳化渣,碎片甚至溅落下来,里面是猪肉馅,很少的肉混杂着绵软的面粉,咸鲜微麻的口感,油香很重,与酥脆的饼最是贴切。
“好吃吧?”
“可以。”
“我们那边没有这个呢……”
“你可以自己做。”
“我不会做这个……”
“学。”
“倒也行。”
陈舒点点头,收回手继续啃着。
“好烦啊。”
“?”
“不愿意去想太多感怀的事情,但是又忍不住。”
“……”
“我本来打算把圣祖的骨灰撒在西岭雪山、四姑娘山上,撒在沱江府城河里,也就算了。”陈舒说,“我觉得这个做法比较撇脱,比较适合我……你知不知道撇脱是甚么意思?”
“轻松,干脆。”
“你怎么知道?”
“猜。”
“好吧……”
“那为什么又要来这里?”
“觉得还是这样负责一些,算是给他和他的家人一个交代。”陈舒说道,“我猜他是想这样做的。”
“……”
宁清夹起他刚刚夹到自己碗里的肥肠,放入嘴里,不多说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吃完。
陈舒结了帐,走出店门。
旁边就是小区大门。
陈舒仰头看向那个窗口,深吸一口气,便与宁清一同走进了小区,保安如同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
几分锺后——
“叮咚!”
陈舒按响门铃,用幻阵隐去身形。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口,陈舒能感觉得到里面的人正在透过猫眼往外看,但在她眼里,外面并没有人。
只有地上的几样东西。
不多时,女子警惕的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向门口的东西。
陈舒一眼就认出了她——
相比起照片里大好年华、打扮精致的她,此时的她脸上多了一些岁月与生活的痕迹,没有在笑了,衣着打扮和妆容也
要朴实了许多,正疑惑的低头盯着地上。
地上是一个简洁古朴的黑色罐子,有一个桶那么大,前边摆着个精致的木盒子,再上面搁着一封信。
女子左看右看,拿起这封信。
没有收件地址、邮编之类的,只写着:刘欣女士亲启。
女子皱眉,拆开信封,取出信纸。
里面没有信的格式,只随意的写着几段话。
女子心里默读:
“尊敬的刘欣女士,很遗憾,您的丈夫因为不可抗的原因,不幸死亡,受他之托,特带回他的骨灰。”
刚读第一句,她便愣了一下。
低头看向地上的罐子与木盒子,立马蹲下来,将之打开。
盒子里摆放的是满满当当的各色宝石,璀璨夺目,罐子里则是灰白色的骨灰,亦是满满的一罐——陈舒在罐子里设了个简单的小幻术,使得普通人看来里面就是正常的骨灰,灵力用完之后,就会自动解开。
女子沉默了下,连忙摊开纸:
“很抱歉无法告诉您他的经历和真实死亡原因,但至少我可以告知您的是,他并非有意抛下你们母女,他也没有违反法律法规,没有被人加害,那是一个谁也无法抵抗的原因,他已想尽办法,但也无法回来。
“与其说是死亡,我更愿意称为牺牲,您就姑且认为他是为了国家和人民而牺牲了吧。
“我们十分感激他。
“不知道这十多年来您和您的女儿过得如何。算算时间,他和您的女儿也该高考了吧。逝者已逝,我们能做的只是希望给您一些微薄的经济补偿,自然远远无法和您痛失所爱、和他的生命相提并论,却也希望您和您的家人可以在未来过得好一些,至少在经济上好一些,十分诚挚的请您收下。
“他是个伟大的人,能结识他,是我之幸。”
女子眼神一下变得飘忽,游移不定,左看右看,不知该将视线放哪儿,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随即盯着骨灰罐,深深的沉默下来。
十多年的软刀子割肉,早已将悲伤预支得干净。她没有悲伤到大哭,没有崩溃到失控,也许,在这些年里她早已经料到是这个结果了,没有料到的,只是在这么多年后,还会有人送回他的骨灰。
大概又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陡然跑到电梯口,去看电梯,然后又趴到电梯旁的窗口,往下面看。
注定了一无所获。
几分锺后。
女子终於回到门口,抱起骨灰罐,也拿起这封信和盒子,回到屋中,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她的抽泣声。
“唉……”
陈舒不由得叹了口气,扭头和清清对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老乡啊老乡,你的夙愿,我可是给你完成了。”
陈舒感叹着,对清清说:
“走吧。”
两人转身离开这里。
……
一日之后,和锦官同省的某个小城。
两道身影沿着人行道行走。
清清的身高比一路上碰见的大部分男性都高一些,加上格外好的身材,清美至极的容貌,路过的无论是男是女往往都会向她投去目光,甚至一些老人和小孩儿也忍不住看她。
这个世界的平均颜值确实要比大益低一些。
大益由於发展原因,人均身高更高,加上修行普及,各种带有灵力的保健品和护肤品,走在路上,多数都是身高腿长的大长腿,皮肤又好,想不好看都难。
回到这里,反倒让陈舒有些不适应。
“想知道我的……前世吗?”
“我在她的记忆里看到过,已经不感兴趣了。”宁清淡淡的说,“不过如果你想说,可以再说一遍。”
“那就不说了吧,我也懒得说。”
“随你。”
“唉……”
陈舒沿着街边走过,入目所及,勾起不少深藏於前一世的回忆。
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人一样。
陈舒前世家境还不错,父母倒也都很健康,只是很遗憾,不好说是哪里出了问题,和父母关系不太好。而前世的他并没有如这一世一般“调教”父母的能力,对於他们的古板思想,当时的他既无奈,又遗憾。
后来他的学业很好,工作也不错,经济充裕,但终究过得不好。
不是他想过的生活。
终其一句话——
不快乐。
这是在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慢慢走偏的生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它基本已经定型,很难再纠正了。
这就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