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房梁上有什么东西彼此碰撞了一下,“哗啦”一声轻响,却没听见那人落地时的脚步声,对於这样的高手而言,故意给点动静已经是堪称敲门一般的彬彬有礼了,谢允循声回头,倏地怔住了。
只见一个分明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人双臂抱在胸前,好似凭空落在了堂皇的宫殿暖房中,丝毫不见外地四下看了看,然后目光落回谢允身上。
谢允喉咙微微动了一下,那人目光仿佛带火,在他身上撩起一团来势汹汹的汹汹火苗。
来人说道:“端王殿下,三年多不见,总算看见你站起来了,欠我那顿揍准备得怎么样了?”
此时,群山脚下一处荒郊之中,李晟等人终於进入了蜀中地界,因错过宿头,只好在野外过夜。
流民常年颠沛流离,本就体弱,先前是因为一口挣扎着想活的气,死命撑出了精气神,此时找到了归宿和主心骨,一时兴奋过度、精神松懈,不少人反而倒下了,亏得应何从随行,好歹没让他们在重获新生之前先病死个精光。
众人不能骑马,还走走停停,好不拖延,磨蹭到这会都还没到四十八寨。
李妍不知从哪弄来了几个松塔,扔在火力烤了,穷极无聊地自己剥着吃——环顾四周,大家好像都很忙,没人跟她玩。
传说中,少年侠士于夜深人静露宿荒郊时,不都是举杯邀月、慨然而歌的么?可是她伸长了脖子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她身边的“少年侠士”们居然全在篝火下“挑灯夜读”!
应何从整个人都快紮到那些神神叨叨的巫毒文里了,几次三番低头差点燎着自己的头发丝。
李晟靠在一棵树下,翻来覆去地与那木头盒子上的机关较劲,不时还要拿小木棍在地上画一画。
吴楚楚则伸手拿出水壶,手指在壶嘴上拈了一下,借着微微湿润的手指捋了捋笔尖,眉目低垂地奋笔疾书。
李妍凑上去,将下巴垫在吴楚楚肩上,看着她条分缕析地在“泰山”的名录下追溯泰山派的来龙去脉与流传下来的套路精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泰山派的功夫跟‘千钟’一路,笨重得很,不是天赋异禀的五大三粗,练起来都得事倍功半,我看他们除了特别抗揍之外,好似也没厉害到哪去,楚楚姐,这玩意你练都没练过,真亏你有耐心整理。”
李晟被她突然出声打断思路,头也不抬道:“李大状,闭嘴。”
李妍不满地嚎叫道:“漫天星河如洗,大家一起聊聊天不好吗?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进错了话本,咱们分明是‘游侠志异’,都被你们演成‘悬梁刺股’了!”
吴楚楚被她拉扯得直摇晃,只好短暂地放下笔。
虽然被打扰,她还是不忍心冷落李妍,便顺着她的意起了个话头,说道:“头些年边境一直拉锯,总共那点地方,你进屋退,这回打败了曹宁,我觉得周大人他们就好像在铜墙铁壁上凿了个孔似的,一日千里,行军速度竟然比咱们回家还快,一路上尽是听小道消息了……你们说,要真打回旧都去,往后是就天下太平了么?”
应何从觉得她这话十分天真可笑,便冷冷地说道:“太平有什么用,该没的早没了。”
吴楚楚脾气好,不和他一般见识,认认真真地回道:“没了可以找回来,实在找不回来还可以重建,应公子不厌其烦地钻研吕国师的遗迹,不也是为了传承先人遗迹么?”
应何从生硬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人以后提及药谷的时候,说我们区区一点透骨青都解不了。”
他提起这档子事,众人顿时想起单独前往蓬莱的周翡,顿时没人接话了。
应何从默无声息地将已经快要干枯的涅盘蛊母屍体拿出来把玩。
李晟则叹了口气,从木盒子上将目光揪下来,仰头望向天际,天似穹庐,北斗静静地悬在其中,分外扎眼,仔细盯一会,总觉得它好似会缓缓移动似的。他心里无端起了一个念头,不着边际地问道:“齐门禁地所用的阵法为什么是‘北斗倒挂’?”
李妍和应何从大眼瞪小眼,不知他在说什么。
倒是吴楚楚,想了想接话道:“我小时候看古书,上面说夜色将起的时候,北斗升上帝宫,周转不停,及至次日,正好倒挂而落,在晨曦破晓前退开。若是让我牵强附会一下,大约是‘天将破晓’的意思,是吉兆呢……”
她话没说完,便见李晟诈屍一般倏地坐直了。
吴楚楚:“怎么?”
李晟猛地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木盒子:“我知道了!”
李妍莫名其妙:“哥,你知道什么了?”
“木盒上的机关!”李晟飞快地说道,“原来如此,十二块活动板,每动一次,说明过了一个时辰,把对应的星象与阵法自然也会跟着变动……我说怎么无论怎样算都算不清楚!”
他根本不理旁人了,一边飞快地在地面上行算着什么,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些听不懂的话。
众人见他煞有介事,便都围拢过来,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李晟拆那盒子周边的木板。
李晟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弄了足有两个多时辰,霜寒露重的夜里愣是憋出了一脑门汗,接连将盒子周边十二块木板拆了下来。
拆掉了锁在一起的十二块木板,里面露出一个有孔隙的小盒。
李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肩膀僵得不似自己长的,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小盒突然自己裂开了。
李晟一声低呼,还以为触碰了什么机关,盒子自毁前功尽弃了,正手忙脚乱中,那盒中装满的信件雪片一样掉落在地,从中滚出了一个卷轴,在地面上“啪”一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