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原因。」他坦然说。
童言啊地长大嘴巴,瞪着眼睛看他:「你非典后遗症,也不能生小孩吗?」
他怔了怔,忽然就失笑道:「不要乱想,我只是不想你承担这种压力,一直在采取措施,」童言还没回过神,头上一重,他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头,「幸好是这样,否则今天要是外公知道你未婚先孕,估计不会再见我们了。」
童言如释重负,话题又回到今天这件不愉快的事上,她把手肘撑在一只腿的膝盖上,托住下巴看他:「没关系,这么多事情都过去了,这只是『又一件』事情而已,」她把他说过的话,重复地告诉他,「你说过,这些事情都需要去解决,只是冲早的问题。」
他笑:「你的确是个好学生。」
「不仅是好学生,」她关上药箱的盖子,手撑在上边,探身亲亲他的嘴唇,「我刚才替你包伤口的时候,发现自己非常有做护士的潜质。所以,你是顾医生,我就是童护士,你是顾老师,我就是童言同学,有没有发现,这些都是一对一的名词?」
顾平生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可看她的表情和动作,渐渐听懂这所谓「一对一名词」哪里来的了,从诧异到无奈,继而哑然失笑:「看来我要对你重新认识了,顾太太。」
「不是我,是沈遥,她特别喜欢研究岛国的情色小电影……然后讲给我听,」童言本来想要逗他玩,可是看他这么复杂的表情,也发现自己说得过分了些,「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看过……」
去塞班渡假的机票是夜航。
原计划是初一在顾平生外公家吃晚饭,回到家拿行李赶到机场,刚好差不多的时间。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初一整个白天倒是空了下来,童言把家里所有的窗帘和床单都换了新的,开始马不停蹄地洗衣服。
好像这样忙,才能让她停止去想今天早上的事。
站在洗衣机边无所事事,她又把两个人平时不穿的衣服都拿出来,泡在盆里。这么折腾下来,一大瓶洗衣液都用了干净。
顾平生手机的信息始终没有断过,她大概猜到是平凡在和他谈着家里的事情。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顾平生忽然就走到门口,把手机递给她:「平凡想要祝你春节快乐。」
童言抆干手,接过来。
「言言?」
「嗯。」
「今天的事情大家都没想到,我爷爷他的确因为小姑姑的事情,被伤的太深了。偏偏就这么巧你和TK也曾经是师生,难免会接受不了。本来这件事我想让他说个谎话,可你和TK在一起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有时候固执的挺让人讨厌的,」顾平凡无奈地笑了声,「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我会慢慢给老人家做思想工作。」
「嗯,我知道。」
「言言,我特别喜欢你,真的。我和TK从小就特别的亲,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他第一次回国,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他普通话说的很不好,就别说北京话了,长得又那么好看,我们家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他。可是偏巧,我在学英文,所以就特别喜欢和他这个假美国人在一起……」
她从来没听平凡说过这些,有些意外。
顾平生靠在门边看着她听电话,也不说话,她听见洗衣机忽然响了,指了指那边。他很快就走过去,顺着她的手势,很不熟练地打开盖子,拿出洗好的窗帘。
「他有时候特别招人讨厌,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绝不许别人碰,也绝不分享。可是慢慢地接触多了,就发现还能接受,因为他喜欢的东西非常少,比如他喜欢吃西兰花,整顿饭就只吃米饭和这一样菜。你只要避开这个,大鱼大肉任你去吃,他就吃他的西兰花,看都不看你。」
童言忍不住笑起来。
从平凡的话里,她能想像的出,顾平生小时候肯定是个讨厌到可爱的小孩。
「所以言言,他那么爱你,你就一定会很幸福。」
童言喔了声:「像西兰花一样幸福吗?」
平凡也笑起来:「绝对比西兰花幸福。」
顾平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有趣地看着她,童言马上又指了指阳台,示意他去晾窗帘。等到他离开洗手间,才问平凡:「他真是因为他母亲的原因,不肯去戴助听器械吗?」
电话那里意外地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平凡终於回答了她:「他特别爱他妈妈,所以他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件事了。我只在小姑姑的葬礼上,听到他说过这件事,那天是他先和小姑姑吵架,说了些非常伤人的话,我小姑姑才自杀的。」
童言听得愣住。
「我小姑姑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经常会歇斯底里地说要自杀,其实每次都是虚张声势,只是为了让人关心她。那天TK吵完架,就在她卧室的隔壁,听到她房间的动静都没有去看,始终认为又是一次的闹剧,可没想到,就真的成真了。」
所以他不愿意再听到任何声音,任何这人世间的声音……
平凡后来又说了些话,安抚着她。可是童言却只想着他母亲自杀的事情,完整的真实的始末,终於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会在初遇那天管自己的事情,可以伸手打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小女孩……
那时候他何尝不是绝望至极,把自己当作了他。
她把手机放到水池边,有些走神,却还继续把脏床单塞到滚筒里。身前似乎有些明暗变化,回过头看去,顾平生不知已经倚靠在门边多久了,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耳边是轰隆的洗衣声,节奏清晰。
她的视线就这么和他纠缠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