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陈强起的很早,然后匆匆的赶到了天津城内,吃了早饭后,在澡堂子门口等着里面换了汤,便进去舒舒服服的跑了个澡。
靠在尺子旁边,陈强颇为舒适的躺在水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时不时的还会有水蒸气凝结成的水滴落在脸上。
不远处,两位澡堂的常客正在闲聊。
“五哥,我听说中山公园那边又摆上擂台了,一会泡完澡,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武行又比武了么?这次是因为什么?”
“据说咱们天津要开什么运动会,不光是有咱们天津人,还有其他省份的人来,到时候会有国术的表演。这可是长脸面的事情,各大武馆还不挣破了头!”
旁边的陈强听了个真切,他知道两人所说的是即将在天津举行的第十八届华北运动会。
第十八届华北运动会的举办地是天津,对於这一届华北华北运动会,河北省的於主席十分重视,亲自担任筹备委员会的委员长,另外三位副委员长则是河北省教育厅的周厅长,天津市的王市长和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
为了举办这一次华北运动会,筹备委员会特别筹集了40万的经费,其中河北省政府筹款20万,天津市政府筹款20万,比赛所使用的天津北站体育馆,也是为了这次运动会专门修建的。
运动会的开幕式上会举行国术表演,而天津又是北方武术家云集的地方,为了能够争夺表演的名额,武术家们自然是挣破了头,最终还是决定以比武的胜负,决定有哪些人去参加华北运动会开幕式的武术表演。
天津好不容易举办一次大型的运动会,能够在开幕式上表演,自然是一件很涨脸面的事情,哪位师傅要是能够上去比划两下子,不仅仅是给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以后收徒弟也容易了许多。
陈强泡完澡后,怀着好奇心去了中山公园,看了几场武林高手的比武。
这武林高手的比武跟后世那些武打片完全不一样。
后世的那些武打片,两个高手打起来那是各种飘逸的拳法腿法,一招一式龙飞凤舞一般,可谓是陆地飞腾蜻蜓点水,能从地上打到天上,然后再打到水里,甚至有些武侠片,武林发个内功绝学,手里面还能冒出几条激光。
而真实的武林高手比武,完全没有那么花哨的打斗,经常是两位师傅站在那里互相对峙,双方都不敢贸然出招,只是相互的用一些微乎其微的小动作试探。
这种试探可能会持续很久,远远看去两个人就是摆好了架势站在那里,周围的看客们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一言不发的等着两人出手的那一刻,这使得周围的气氛格外的凝重。
而双方一旦出手,便是电光火石,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便能分出胜负,陈强距离有些远,甚至看不清楚两人交手的动作,比武便已经结束了。
周围的老百姓是叫好声连连,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看懂,反正陈强却是完全看不懂,他看了几场后,便转身离开,返回了南开大学。
南开大学的操场上,好几百名学生正在排练。为首的一人看到陈强后,立刻小跑过来。
“陈强,华北运动会快开始了,我们拉拉队也在抓紧时间排练,耽误到你训练了。”这人开口说道。
“不耽误,你们练你们的,我练我的。”陈强笑着答道。
跟陈强说话这人名叫严仁颖,是南开啦啦队的队长,他的祖父便是南开大学创办者之一的严范孙。所以严仁颖从小便是南开的名人。
严仁颖爱好话剧表演,南开大学的游艺活动,
基本上都是由严仁颖所组织,未来的他成为了《大公报》驻美国的记者,曾经多次去白宫进行访问,而且还专访过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夫人,这在中国记者中也是头一遭。陈强看了一眼南开的啦啦队,发现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两种不同颜色的旗子,一张紫旗,一张白旗,於是陈强开口问道:“严哥,你这是要用旗子摆字么?”
严仁颖一脸诧异的点了点头:“被你看出来了啊!这可是我们啦啦队的秘密武器,我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主意的。也多亏了这次咱们啦啦队人多,除了咱们南开大学,南开中学和南开女中的学生也来帮忙了,这样我们就有八九百人,若是人少的话,还真摆不出来几个字。”
啦啦队用旗帜摆字,这放在未来不是什么新鲜事,像是朝鲜的啦啦队,不仅能摆出文字,还能摆出各种各样的图案。但是在三十年代,啦啦队摆字这种事情还没有出现。
事实上,严仁颖的确是啦啦队摆字的创始人,自从南开啦啦队在华北运动会上使用了这种方法之后,很快引来了很多模仿者。这种加油方式在美国的NCAA联赛当中使用的最为广泛。NCAA的橄榄球和篮球联赛中,经常能够看到啦啦队在看台上拚凑成各种各样的字母。
像是《阿甘正传》中有一个经典的画面,阿甘在校队打橄榄球,当阿甘持球向前冲的时候,看台上的啦啦队会摆出一个“GO”,而当阿甘冲到达阵区以后,看台上啦啦队摆出的单词又变成了“STOP”。
当然这也是因为学生比较容易被组织起来,如果是商业化的比赛,观众都是自己卖票进场的,发一件主队颜色的啦啦队T恤,球迷都不一定乐意穿在身上。
严仁颖给陈强聊了几句啦啦队的情况,随后接着开口说道:“咱们南开新剧团以前有个人叫曹禺,后来考去了清华大学,他最近创作了一部话剧,打算在天津演出,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给你拿张票。”
听到“曹禺”这个名字,陈强立刻问道:“你说的话剧该不会是《雷雨》吧?”
“你知道《雷雨》?曹禺这家伙这么有名了么,还没有公映的话剧,你都知道!”严仁颖开口说道。
“我之前出国比赛的时候,正好遇到清华大学的学生,他跟我提起过这部话剧,说是在清华大学的话剧团里演过了一场,反响非常好。”陈强话音顿了顿,接着道:“这部《雷雨》由咱们南开新剧团来表演,我一定去看!”
“这次倒不是咱们南开新剧团演的,本来曹禺找到我,想让南开新剧团来演,可我不是在排练啦啦队么,所以没有时间,就把这个话剧给推了。曹禺又找了其他人,好像是市立示范学校的孤松剧团演的。”严仁颖开口答道。
“那太可惜!”陈强轻叹一口气。
《雷雨》被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优秀的话剧,此时还没有在国内公演,而南开新剧团作为当时天津最好的话剧团,如果与《雷雨》国内的首场公演失之交臂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严仁颖则开口说道:“你这么一说,反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这样吧,我去找曹禺,把《雷雨》的剧本找来看看,要是真的很棒的话,我们南开的新剧团就接下这部话剧!”
……
陈强开始进行110米栏训练后,进步非常的迅速,这主要也得益於他在110米栏项目上的知识储备比较的丰富。
两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十八届华北运动会迎来了开幕的日子。
这次华北运动员,赛会的总裁判依旧是张伯苓,而赛会的总干事则是陈强在教材编辑办公室的同僚袁敦礼教授。
南京的行政院派来了一位姓褚的秘书长来参加这一届华北运动会的开幕式,教育部的代表则是郝更生,除此之外还有天津的士绅名流二百多人,以及英美意日德等国派驻在天津的外交人员也都参加了开幕式。
运动员出场仪式开始,随着运动队一支一支进入会场,掌声欢呼声一次一次响起。突然,令人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
当广播中报告东北代表队出场,人们翘首以盼,全场报以热烈掌声时,人们突然发现,运动员们居然是穿着“丧服”走进体育场的。
这支由流亡北平的东北运动员组成的代表队,清一色的白色上衣,黑色裤子,跟其他省份代表队的服饰完全不同,当他们出现在观众们眼前时,掌声戛然而止,全场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为这个场面所震撼。
几秒周后,全场再次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掌声,很多观众看到这些无家可归、有家不能回、流浪在关内东北运动健儿,内心顿时被刺痛,泪水忍不住的在流淌。
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是“丧服”,更像是东北那一片富饶的白山黑水,是他们的家乡!
而那片土地,现在却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那里的人民,正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屈辱的活着!
无数的人热泪盈眶,那种悲鸣的感觉,让现场每一个中国人的都觉得压抑,觉得屈辱,但同时,他们心中那种不甘的情绪,愈加的强烈。
这种气氛,也感染了那些外国驻天津的外交人员。但是有一个人,却是表情铁青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眼神中透出一股杀气,仿佛想将这一群东北运动员全部杀光!
这人便是日本在天津的最高军事长官,日军驻屯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
此时的梅津美治郎能够感觉到周围观众的那种高涨的情绪,这不是梅津美治郎希望看到的事情。作为侵略者,梅津美治郎并不担心中国人会反日仇日,他是一个军人,他甚至很渴望去打仗。
梅津美治郎担心的是,中国人那种团结的精神。
而如今,在这华北运动会的开幕式上,在东北代表团登场的时候,梅津美治郎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现场的这些中国人,正渐渐的团结起来,拧成了一股绳。
也就在此时,在主席台正对面的看台上,南开啦啦队的九百多名成员动了起来,白色的旗帜被举了起来,随后其中有一部分啦啦队成员将手中的白旗换成了紫旗,而这紫色的旗帜也形成了一个字:
“毋”!
随后,旗帜变换,啦啦队用手中的紫旗摆出了第二个字:
“忘”!
第三个字“国”和第四个字“耻”也接连出现。
“毋忘国耻”!
下一刻,一条条的黑白横幅也出现在啦啦队的阵容当中:
勿忘九一八!
勿忘东北!
收复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