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良子死后, 蝴蝶香奈惠读完了太宰治发行于市面的一些小说。
她只能挑出一点儿时间读书, 全天二十四小时,睡眠占四到六小时, 其余全被杀鬼、学习、治疗排满, 她把文集放在公文袋里,乘室内电车时偶尔会拿出来阅读。
周六到教堂时,珠世已开始义务诊疗, 香奈惠在抽病例时散文集一起倒出来。
“小说”珠世多问了句。
“散文。”香奈惠说,“太宰先生的散文,最近很流行。”
“嗯”
“珠世小姐读过吗”
“不,没有。”她笑笑说,“我不大喜欢他的名字。”
“哎”
[这种理由,真是第一次听说。]
“我的儿子。”珠世道, “他们名字一样。”
那时候蝴蝶香奈惠已经知道,珠世小姐的养子死于非命,从这角度来看, 不愿听见名字是很可以理解的,伤痛只会淡化,却永远不会消失。
[我忘不了那一天, 即使双手充满了力量,可以举起日轮刀,拯救了无数差点被鬼戕害的人, 我依旧无法忘记那天, 父母为了保护我们死了, 只有小忍,我和她活了下来。]父母的名字并不少见,偶尔走在路上会听见别人唤相同的名字,总忍不住回头。
[怅然若失。]
“这样啊。”她声音轻得都要听不见了,“我很抱歉。”
“不。”珠世说,“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才对。]
[鬼应该是不会做梦的。]有的时候珠世会想起阿治当时的问题,“人可能不做梦吗”她的回答历历在目,“如果不做梦的话,就不是人类了。”
你看,她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可为什么梦境不肯放过她
[是因为我罪孽深重。]
时间过得越久,记忆就越深刻,那些幸福的、平淡的、记载生活点点滴滴的记忆,染急病之前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却也能够全家人一起赏樱花,生病之后,阿治会把滴着露水的新鲜木槿花送到床头,跟我说辛辣嘲讽的俏皮话。
无论醒着的时候回忆多么甜蜜,每每做梦,就只有一幅场景。
[那是我永生难忘的噩梦。]
其实她不是没意识到问题,无论吃多少米饭都无法填满的食欲,满脑子只有饿饿饿饿饿饿饿,她的嗅觉也变得灵敏许多,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人白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上。
丈夫一不小心划破了大拇指,血滴摇摇晃晃挂在手上。
“珠世”丈夫睁大眼睛,快活而惊喜地说,“你身体好了你能下床了”
[笨蛋一个,除了我的身体,什么都意识不到。]
他高兴得全心全意,随着喋喋不休说“正好,在休养几天,等天暖和一点我们一同去看春樱,山上的樱花比朱雀大道两侧的好看多了,叫上阿治一起去,他这年纪的男孩子怎么能天天闷在家里苦读”
他们的养子,15岁。
珠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面带幸福满足的微笑,她心里惴惴不安,可“与家人一同赏樱”的未来太具有诱惑力,下意识把全部问题都忽略了。
[不,真要说的话,还是有人没有忽视的。]
时间过得越久,阿治当时的眼神就越清晰,在他们死亡两百年后,珠世终于想起来。
[他从没有笑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当她梦醒来时,都会用手掌捂着嘴无声地痛哭,丈夫躺在她的身边,尸体已经凉了,房间里血淋淋的,榻榻米、和服、甚至她的脸上头发间牙齿缝间全是血和碎肉。
丈夫的尸体是完整的,脖子上有抓痕,她甚至没有吃他一块肉,场景封存在记忆深处,想不起来了,但她可以推测。
丈夫回家以后看着她理智全无抱着阿治啃噬,惊慌失措地上前想要把他们分开,被失去意识的自己挠了一爪子,抓痕开在脖颈上切断了大动脉,血喷得漫天,他一边“嚯嚯”地挣扎着,发出死前最后的气因,一边看着自己吃阿治。
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