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时间的地毯式搜索后, 无惨终于锁定了产屋敷一家的住址。
这事儿本会给他带来成就感,却不会让他愉快至此,说实在的, 产屋敷在他心中的重量甚至不到继国缘一的一半。
他们是人腐烂躯体上的囊虫, 是躲在阴暗角落见不到人的蝼蚁,生命比蜉蝣还要短暂, 朝生暮死, 至多不过有点儿小聪明, 却远远没有到非人的境界。倘若说有什么是能入无惨眼的, 就是那上百年如一日的强横躲藏能力, 他们玩了近千年的躲猫猫游戏,无惨已经将他们看作是牛身上的跳蚤。
于是他也有理由相信,产屋敷的突然现身, 并非是他棋高一招, 而是敌人将己身当作诱饵。
一般情况下,苟中之王鬼舞辻无惨绝不会亲自上门,他只会派出上弦,自己暗地里毛在他人背后,小心翼翼地藏起自身行迹, 可这回不同,产屋敷背后所代表的分量足矣让无惨现身, 光是想到太宰治, 他就坐卧不安, 连一秒钟都等不住。
完美生物、完美生物、完美生物
相同的词汇在他胸膛中不断循环。
“咚咚咚”
“咚咚咚”
蝴蝶香奈惠蜷曲手指敲击墙壁, 上年份的和式住宅都以木头制作框架,以至于墙体远胜西方的钢筋混凝土敲击声清脆。
“珠世小姐、珠世小姐。”她呼喊着,终于听见门内传递出回音,身穿和服的女人拉开门扉道,“请问有什么事”
蝴蝶香奈惠看她得体的、挑不出一点儿错的笑容,忽然意识到冥冥之中或许有条线早就将太宰治愈珠世牵连在一起,他们在掩盖伤痛的技能上有同等级的天赋,外人无法勘破丝毫端倪。
“我听说你在找太宰先生的书。”她的谎言拙劣,从此可以看出蝴蝶香奈惠本来就不是善于撒谎的人,她只是为自己的行动寻找一个局促的借口,“我有太宰老师还没有出版过的作品手稿,想拿来给您看。”
她缺乏耐心来观测珠世的表情,同时也不想听见对方拒绝的声音,码整齐的草稿纸被一股脑儿地塞进怀里,蝴蝶香奈惠愿意相信,太宰留下来的文字是要拿给珠世看的,可他骨子里只有日本人的迂回,连“我爱你”都要说成“今晚的月色真美”,又怎么会对养母直抒胸臆。
太宰君将它们交给我,不就是为了给珠世小姐看吗
她无意给自己的行为按上崇高的内涵,对注定死亡的珠世小姐来说,一切都只能算是临终关怀的伪善,可是比起满含痛苦地死,能够笑着别离不是更好吗
抱着以上的心态,她充当起了不曾见面二人间的信使。
“实在太简单了。”中原中也在来迦勒底的三个小时内被告知了英灵太宰治的一切活动,以及他困于异世界几百年的奇妙经历,“只是找到圣杯,杀了叫无惨的就可以回来。”他双手抱肩道,“又害怕阳光,头又能被斩下来,虽说有完全进化的可能,那混蛋的体术也烂得要死,可太宰有一肚子的坏水,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能把无惨骗走晒太阳,不行还能笼络一堆人,替他打生打死。”
“所以说,为什么会拖几百年他明明很厌恶活着这件事吧”
“太宰先生失忆了。”玛修说。
“哈”中原中也瞠目结舌,连带着对迦勒底的科技也充满了不信任,“你们在转换灵子的时候很容易出问题吗”
迦勒底的每一位员工都有义务打消新英灵的怀疑,即使他们不清楚,太宰治的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不。”达芬奇亲说,“太宰是第一例哦。”
“哈。”他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又做什么了”
“那要去问太宰本人。”达芬奇说,“或许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失去记忆孤零零活几百年产生的能量之类的,最新的横滨特异点可被称为奇迹,而每一个奇迹背后都有相应份量的付出。”
“我猜他为了奇迹做出了交换,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换了什么。”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中原中也嗤之以鼻,脸上出了嘲弄还是嘲弄,“我都能猜到他准备怎么离开。”他讲,“大正时代。”
“哦”
中原中也的表情带着奇妙的厌弃,他很唾弃“自己了解太宰治”的事实,可对那人的行为模式又有相当程度的深入了解。
“首先,他会写好一个剧本,尽量保证所有人都能得到想要的结局。”中原中也冷漠地说,“该活着的人活着,该死的人死,与他不相关的人就像是西洋棋盘上的棋子,尽可能地使用。”
诱饵的成分是太宰治、产屋敷夫妻与他们的两个女儿。
“理论上来说,我与天音的分量并不是那么重。”产屋敷说,“可我们能为您争取时间。”他说,“无惨得到的消息时我们住在一起,最先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定是我们,当他去寻找您时,需要人引爆埋藏的。”
他病得很重,说几句话就要休息“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能起到这作用再好不过,更何况”
“更何况,哀兵必胜。”太宰治接下话头,“身为剑士的心灵支柱,关键时刻绝不能苟且偷生,你的身体哪怕是去除诅咒都活不了几年,不如在关键时期利益最大化。”他拍手说,“我喜欢你的性格。”
“过奖。”产屋敷无法抬起自己的头颅,他太虚弱了,每多活一日就要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您的修复能力够快吗我是说被炸一次后在火场中重新获得行动力的时间,我们需要您在短时间内赶到预定的地点。”
“你大可放心。”太宰治轻飘飘地说,“只要我还有双腿在就能奔跑,烧伤只会带来疼痛,却不会影响身体的运动,我能够一边走一边恢复。”
除了疼痛外,什么都不会多。
“他肯定会把自己摆在棋盘上。”中原中也肯定,“而且是最危险的位置。”
“他的自杀癖无处不在。”谈起这点中原中也就恨得牙痒痒,“千万别相信他的假死,每次都是正儿八经地追求死亡,要不然就干脆搞点儿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让其他人跑东跑西,救他的命。”他想到了涩泽龙彦,有一瞬间中原中也以为太宰治真的死了。
“他对女人还不错,总的来说会希望成全他们的心愿。”
珠世抽取太宰治的一张手稿,叠成小方块,塞进御守的夹层中,贴身携带。
御守不是她求的,珠世想自己是注定下地狱的鬼,又怎么能去污染神明的居所,神明的大社,出云的神宫,哪怕是山野角落里的地藏神小庙,她都会避讳,自觉是污秽的生物,何必用瘴气玷污神踏足的土地
她跟无惨不同,相信神罚,没有降临不过是不到时候。
御守是蝶屋三小只联合送她的,或许是相处久了,便没办法割舍,她不知道在那三个女孩儿心中自己究竟是何模样,总归比寻常鬼好一些吧
请保佑他。珠世将扁平的御守夹在手心,双手合十。
保佑他生活平安顺遂,保佑他实现自己的梦想,保佑有人陪他走下去。
在吃下致死的药物前,她心中依旧满怀对太宰治未来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