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溜出口,他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的眼神晦涩难辨,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也就只过了十几秒,可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女人神情肃穆,表情凝重,话却说的又轻又慢,「只要你让我做,我就做。」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可他就是知道,女人说的都是认真的。明明不好笑,他却在听闻她的回话后笑出声来︰「哈哈,你……」他收住了话,只顾着笑,笑的眼泪都挤了出来。
从始至终,四月都静静地待在一边,看他笑,看他抆着眼角的眼泪。
等他笑的肚子不那么疼了,他慢慢地收了笑,缓缓地走到她面前。他只是看着她,用一种专注而深沉的目光,漫天的绯色跟黑暗交织在他眼底,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飓风。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轻柔地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这一场交谈从开始的两相对峙到最后的黯淡收场,挑破的不只是表面的平静。时光是一道巨大的鸿沟,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顾青颜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毕竟,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开始,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呢?
「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再走吧。」终於,他后退几步,慢慢转过身背对她。
留给她的背影,沉默而颓唐。
只听啪的一声,房间重新归於黑暗,只余下不远处的一盏小小的灯盏,悠悠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四月看着对方重新带上了金丝眼镜,电脑屏幕的光源投在他的镜框上,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们之间,也就这样了吧。
一直都是这样,她只在他的身后默默凝望,不靠近,不碰触,守着美好的回忆过日子。
离别在即,这个夜晚注定失眠。
因而,当顾青颜又摸黑来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她在这儿的这些日子,男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前几次她睡得都挺沉,就算他来了,她也没有太过在意。可今晚她还醒着,就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生怕将处於梦游的他吵醒。
四月是面向着墙睡得,也许是处在黑暗中人的感觉会比较灵敏,她能感受到身旁的床面微微下陷,被子被掀开,接着有人钻进了被里。
床很大,照理说两人能盖着同一床被子而不碰触到对方,可男人习惯性地往她这边靠,四月只觉得后背一暖,温热的胸膛就贴了上来。
今晚,他应该喝了点红酒,呼吸间,湿热的气息,伴随着红酒的香甜喷到了她的脖颈,痒痒的,麻麻的。身后的男人有些不安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是在找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四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贴在胸前的手臂慢慢收紧。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呼吸声相对来说平缓了些,她才敢悄悄地吐出一口气。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她稍稍动了动胳膊,难言的酸麻感传到神经末梢,她不由地蹙了蹙眉。
等到那阵难言的麻意退去,她才重新移动了身体,向墙壁的方向又靠了靠。她的睡姿很好,只要不碰到,她应该就不会不小心弄醒他。虽是这么想,可熟睡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向她贴近。
到了后来,四月不敢再移动身体,就这么让对方静静地靠着她。
她想了很多,明天回去了她先回原来租的地方收拾一下衣服,房子是肯定不能住了,至於齐遇,他们也许只合适当朋友。这两年的陪伴,她早就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家人,以前一直想着他们的将来,结婚、买房,以后会有自己的小孩,可这些统统都过去了。
现在,她要重新启程,一个人。
她想啊想,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她这前半生,窘困,卑微,生命中过客匆匆,还能遇见旧人旧事,也该知足了。她是时候离开这个城市了,这个满是回忆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城市。
等天亮了,她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