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薄荷味热吻 容光 3762 字 3个月前

抆肩而过时,程亦川瞥了魏光严一眼,他身姿笔挺站在那,一副戒备姿态,可走廊尽头的日光逶迤一地,却越发显得他形单影只。

於是那个看似不可一世的身影忽然就变得有些可怜。

不同於魏光严,薛同和陈晓春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毕竟是职业运动员,每天的生活都是四点一线︰餐厅,宿舍,训练馆和医务室。说好听点是性格单纯,说直白点,就是文化程度不高、与外界接触过少。

竞技体育刺激而残酷,它需要全神贯注、一心一意。

陈晓春像个「百晓生」,借着吃早饭的功夫,把魏光严给扒了个底儿掉。

「那家伙沈阳佟沟乡来的,家里生了仨大老爷们儿,他是最小的。他妈嫌他吃太多,八九岁就给送到县里的体校去了。」

「……」吃太多三个字莫名戳中笑点。

「练过滑冰,体格太壮了,不行。练过冰壶,手上没个轻重,练不出来。他妈不肯让他就这么回去,要他练拳击去——」

程亦川差点把牛奶吐出来︰「拳击?怎么想的?」

陈晓春摇摇手指头︰「可不是?那家伙也不干,说是拳击容易破相。啧,还挺爱美。」

说话间,卢金元端着盘子从桌边走过。

陈晓春看他走远了,又努努下巴,「这个,卢金元,见过没?」

程亦川眼神微沉︰「见过。」

「 ,这可是个贱人。」陈晓春再下评语,「魏光严顶多是脾气差劲、性格糟糕,这贱人是踏踏实实的坏心眼子。」

程亦川一口干了牛奶︰「同意。」

薛同凑了过来︰「哟,有故事?」

程亦川顿了顿,琢磨着是说还是不说,见薛同和陈晓春端着盘子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便讲了。

两人听完了,都很够义气地表示了愤怒。

陈晓春︰「我去,贱人就是贱人!」

薛同︰「我要是他爸,简直想把他塞回他妈肚子里回炉重造!」

程亦川再次点头,画龙点睛︰「同意。」

骂人的话都是他们说的,可跟他没什么关系。

*

早饭接近尾声时,有人姗姗来冲,去窗口随意选了点吃的,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陈晓春又朝那努努下巴︰「哎,看那边,你们速降队队花。」

程亦川回头一看…… ,宋诗意。

那位师姐梳着高高的马尾,耳边钻出一缕调皮的碎发。一身白色运动服,吃饭的速度挺快——大抵是因为来得冲,但看上去极有食欲的样子。

食堂采光好,早晨的日光穿过窗户照进来,衬得她皮肤光泽漂亮,充满健康气息的小麦色。常年运动员生涯造就了她苗条挺拔的身段,光是坐在那儿也像是郁郁葱葱的小树。

之前也没细看,被陈晓春这么一说,才发现,好像今天看着是比以前要更好看了?

陈晓春︰「眼熟吧?嘿,告诉你,这可是几年前拿过世锦赛女子速降亚军的人!」

可不是?去年在日本吃瘪,就是因为这事儿。

程亦川慢条斯理地浮起一抹笑︰「那真是很厉害了。」

「长得漂亮,人也特好。上回在雪场我忘了带钱,还是师姐请我喝的咖啡呢。」陈晓春一脸骄傲,片刻后表情又垮了,「可是好人没好报,这么好的姑娘,你说她运气怎么那么差劲?」

程亦川直觉话题要往宋诗意受伤的事件上奔去了。

果不其然,陈晓春对队里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很快把当年她受伤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程亦川戳着碗里的鸡胸肉︰「……也不算太差,至少她现在又复出了。」

「不算什么啊不算?」陈晓春一脸同情,「你是不知道,前几年一提起女子速降,谁不知道宋诗意三个字?这才两年时间,你再出门问问去,看还有谁知道她的?」

「够努力的话,还是有机会再冲上去的。」

「恐怕难了。」陈晓春的语速也慢了下来,惋惜地叹口气,「把她招回来,也是因为国内的竞速类滑雪项目实在难以跟上世界级水准,人不够,成绩也不够。可她回来一年了,速度还赶不上队里的平均水准,更别提跟当年相比了。」

程亦川的筷子停了下来。

这已经是后来他所不知道的事了。

陈晓春还在继续︰「那天我去我们高教那请假,听见他在劝孙教练,说是把人招回来,出不了成绩平白耽误人家的时间,不如放手,至少她还能选择将来要做什么,趁年轻好好规划一下。」

「那孙教练……说什么了?」

「孙教练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她还愿意留在这,当师傅的就不会赶她走。」

一席话,把人说得像只拖油瓶,讨人嫌还赖着不走。

薛同也挺惋惜的︰「曾经光芒万丈,现在默默无闻,这事儿吧,挺伤感的。」

陈晓春︰「要换做是我,肯定早就退役了,光荣过就完事儿了,何必来这么一次灰头土脸的复出?」

薛同点头︰「我也这么想。观众可不管你曾经多辉煌,捞了就是捞了……哎,你说是吧?」

他问的是程亦川。

程亦川端着空杯子,默然不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陈晓春开始端盘子︰「走,训练馆去,今儿下午要去雪场练专项呢。」

一周五天训练时间,百分之六十是在雪场,这是专项训练。百分之三十在训练馆,这是体能训练。还有百分之十是文化课,周四的晚上,周五的下午。

程亦川的思绪还停留在原处,想起昨天晚上在林荫道上的偶遇,那女人还眉开眼笑鼓励他,自己却……

他说︰「你们先走,我还想喝杯牛奶。」

陈晓春︰「嘿,兄弟,不怕待会儿体能训练尿频尿急啊?」

「我肾好。」

「……………………」

陈晓春︰「等一下,你把话说清楚,谁的肾看起来不好吗?」

两人唠唠叨叨走远了,程亦川冲疑片刻,端起盘子走到不远处的桌前,坐下,叫了声︰「师姐。」

宋诗意抬头,唇角一下子扬了起来︰「哎,是你啊?」

他点头,觉得该说点什么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出口变成了极为尴尬的一句︰「昨天晚上,谢谢你啊……」

「小事情。谁到了新环境不得适应个一阵?」她笑得灿烂,戳了块西红柿往嘴里送。

程亦川觉得自己有点蠢,没话找话说,这会儿才后悔起来,其实刚才就不该过来的。

最后只能明知故问︰「去年在日本的时候,我记得你才刚打算归队。怎么样,这都一年了,还顺利吗?」

「挺好的啊。」他问得小心翼翼,她倒答得自然。

「脚伤都恢复了?」他又补充一句,「那个,我听人说的。」

她仍旧是笑,「差不多,不影响。」

他只能挠挠头,冲疑着再问︰「昨晚看你走路,是旧伤复发了?」

「不是,只是一点小问题。」她还是那个笑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关她的事。

程亦川定睛看着她,片刻后,有些无处使力的憋屈,明明是想还个人情,怎么她就跟坨棉花似的,油盐不进?挺好,差不多,小问题。

这国家队的人怎么回事啊?昨天的魏光严,今天的宋诗意,一个个都跟两幅面孔似的,私底下悲伤逆流成河无处释放,表面上还老子岿然不动云淡风轻。

他都不计较以前的不痛快了,这么眼巴巴跑来坐着,也想给她一点昨晚她给他的安慰和鼓励,她怎么就这么铁甲女金刚呢?

程亦川翻了个白眼,端着盘子站起身,嘀咕了一句︰「行,算我自作多情。」

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回头冲她说︰「师姐,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谁给你钱了吗?笑那么用力……」

宋诗意笑容一僵,看见少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外,满脑袋问号。

难道她笑得很假?

什么叫用力?自打她紮起两个小辫会撒丫子乱跑了,箭厂胡同就没有她宋诗意一个笑容摆不平的事儿好吗?!

,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