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永福宫,婢女雨彤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世子魏祁罚奉半年,在院中跪了三个时辰。

魏祁虽然看上去性子冷,不容易亲近,但回国后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下人,轻易更不会惩处,今日这般倒是前所未见。

有人偷偷去问与雨彤同为世子贴身婢女的袭风,雨彤究竟如何触怒了世子,让世子动了怒。

袭风看着只穿着一件单衣跪在院中的雨彤,嗤笑道:「因为说错了话。」

说错话?说错什么话?

几人不解,袭风却也没有详细的说明,而是趁机教导他们:「咱们既然在永福宫,那就是永福宫的奴婢,事事要将世子与公主放在首位。」

「世子与公主问咱们什么,咱们便老老实实的答什么,不要答非所问,更不要有意隐瞒,不然……」

她冲着院子里的雨彤抬了抬下巴。

「喏,那就是下场。」

清早世子习武回来,问了句公主去哪儿了。

当时原本是袭风近身伺候,正准备告诉他公主被老夫人派人叫去请安了,雨彤却抢着答了一句:「公主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袭风当时愣了一下,觉得不妥,但世子已经嗯了一声抬脚走了。

她碍於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左右都是去给老夫人请安,也没多大差别,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谁知道,世子一回来,雨彤就被罚了。

可见虽然只是几字之差,但差别还是挺大的。

还好世子没有因此迁怒於她,不然她也要因为雨彤倒霉了。

以后可得离雨彤远点儿,免得祸从天降。

…………………………

宫里这一次的动静闹得不小,许多人虽然不知道细节,但还是隐约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舒宁宫里的佛堂被拆了,魏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全都受了罚。

萧谨言啧啧两声:「这珍月公主……真是厉害啊!」

魏老夫人在她手底下这才走了一回合,便彻底宣告惨败,而且是败的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不过这也是魏老夫人手段太差,战斗力太低的缘故,换了别人,不一定输的这么快。

魏祁则是喝了杯茶,神色有些罕见的凝重。

「还好她是我祖母,不然今天可能就闹出人命来了。」

萧谨言一惊:「不至於吧?这么严重?」

魏祁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神像无底的深潭。

「你不了解她,不知道有些事是决不能在她面前做的,有些话是决不能在她面前说的。」

「……什么事?」

「诋毁楚家,贬损楚国。」

「……」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燕国的七皇子和他身边的贴身小厮,你知道这两人最终什么下场吗?」

萧谨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

「七皇子……是公主杀的?」

魏祁勾了勾唇角:「是,燕七皇子与珍月公主向来不合,所以也格外不喜楚国人,不止一次在公主面前说楚国是一块弹丸之地,於大燕而言可有可无。」

「原本这一句也不会让珍月动怒,但怪就怪他有一次急怒之下说了更过分的话。」

「他说楚国百姓皆是畜类,楚国国主是万畜之首,国主夫人孟氏只配被畜生骑在身下……」

话音落,萧谨言再次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话也太难听了!他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受过徐公教导读过圣贤书的!怎么能……怎么能说得出口!」

「是啊,正常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可他偏偏就说了。所以……他死了。」

「死前被去三指,剜一眼,去势,然后与他的小厮一起被扔到了关着发.情的野兽的山洞中,被畜类骑於身下,被发现的时候几乎屍骨无存。」

萧谨言听着魏祁的讲述,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问了一句:「公主那个时候多大?」

「十二岁。」

「……」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可是……她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魏祁再次笑了笑:「珍月心思缜密,远非你所能想像,她既然敢做,就是有绝不会被人发现的把握。」

萧谨言:你不是不喜欢她吗?这种有些赞赏又有些炫耀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对啊,既然没人发现,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时刚巧在附近一棵树上睡觉。」

萧谨言:「那还真是……巧啊,公主没发现你吗?」

「发现了。」

「那她竟然没杀人灭口?」

「……」

「公主真是好心胸!换我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

「看来公主很信任你啊!」

「嗤,」魏祁这回终於不再沉默了,「你想多了,她不杀我只是因为没做好杀我的准备,多杀我一个的话之前的事就难以周全,不杀我的话即便我去拆穿她,也没有人会信我的话,甚至因为我在场,会让人以为人是我杀的。也就是说,於她而言,我只是个意外,但并没有威胁。」

「……世子,你很了解给公主啊!」

「……」

魏祁再次沉默了。

萧谨言是不太明白魏祁跟楚瑶这种明明互相了解赞赏却又互相排斥的行为的,更让他不解的是:「楚家人待公主并不好啊。」

排挤她,针对她,抢夺她的嫁妆,甚至刺杀她。

「她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呢?」

在大燕时为了楚国怒杀皇子,在魏国时为了楚国顶撞老夫人。

「因为楚国再不好,也是她的母国。」

魏祁答道。

萧谨言眼尾扫了过去:「你又知道了?」

「……换我我也会这么做,身为国主之子,本就应该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

萧谨言却摇了摇头。

「公主被送去做质子时只有六岁,家国观念应该并不深厚。」

魏祁却不以为意:「我们哪个质子被送去的时候不是只有五六岁?回国后不都照样心向自己的国家。」

「那怎么能一样?你与其他质子在大燕时都受尽苦楚,自然思念对自己更好的母国。而珍月公主却是备受宠爱,回国后反倒过得还没有在大燕好,按理说她不会对楚国有这么深的感情才是。」

一个能够一怒之下火烧旧时住处的人,感情该是浓烈而又极端的。

绝不会是因为简单的一句家国大义,就会为母国奉献牺牲一切的人。

「或许……还是有什么让她牵挂的人和事在楚国吧?不然就凭楚国近来对她做的那些事,她不与楚国断绝关系才怪。」

魏祁:「你又知道了?」

萧谨言:「……」

…………………………

魏祁直到傍晚才回宫,进屋后却愣了一下,彷佛有些认不出来自己的屋子了。

那根与地板颜色差不多的绳子还躺在地上,他那边的一应陈设也都没有变,楚瑶那边却全部换了全新的家具,且还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样式。

若非确定自己来时没有走错路,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楚瑶正坐在一把交椅上看书,见他进来,抬起了头。

「世子,我们先前既然说好这屋子各用一半,那我更改一下这半边的布置,你应该不介意吧?」

「……」

我介意又如何?你不是已经改了吗?

魏祁看着她在奇怪的坐具上的奇怪坐姿,说了句「随你」,便坐到了自己的小塌上。

这坐具他之前在大燕见过,是从胡人那边传来的,但在汉人这边应用并不广泛。

楚瑶忽然换上了这样的家具,估计是今日听说了他母亲有腿疾,所以先给母亲送了一套。

为了让母亲不觉得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特殊,不好意思用,便自己也换上了。

她向来这样,做事做全套,只要有心讨好谁,总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魏祁已经能想像到母亲对她越来越喜爱的情景了。

若是他们夫妻二人也能琴瑟和鸣,这个家倒算得上温馨美满。

不过可惜,他与珍月注定不可能举案齐眉,能像现在这样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打扰谁就不错了。

嗯,就这样也挺好,最起码表面风平浪静。

…………………………

魏老夫人佛堂被拆那天,魏延就做主免了楚瑶今后每日给魏老夫人晨昏定省,只要初一十五的时候跟魏祁一起去一趟就是了。

魏夫人也说让她不用每日都去长乐宫,但楚瑶却仍旧坚持前往,没有一天懈怠。

这日她像往常一般给魏夫人请了安,陪她一起用了饭,要离开的时候说自己想去宫外转一转,她嫁来这么些日子,还没有欣赏过魏国的风土人情呢。

魏夫人笑道:「你嫁过来那日宫中不就给你准备了令牌吗?想出去的时候直接去就是了,不用特地跟我报备,只要按时在宫门落钥前回来就好。」

楚瑶却道:「虽然是可以随意出去,但还是跟母亲打声招呼的好,不然母亲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找不到我担心我怎么办?」

魏夫人没养过女儿,却也知道她是在故意撒娇。

偏偏这女孩儿不仅长得漂亮,还懂事乖巧又聪明伶俐,换到谁家不喜欢?

「好好好,还是瑶瑶懂事,不像祁儿这臭小子,每次都是说走就走,从来不知道跟我打招呼,也不管我但不担心。」

魏祁:这才几天您就一口一个瑶瑶叫上了?还有你们说话关我什么事?拉上我做什么?

楚瑶笑着与魏夫人道了别,跟魏祁一起离开了长乐宫。

魏祁此时也正要出宫,便与她一道向外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夫妻,更不像是新婚不久的夫妻。

但魏祁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的状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楚瑶若是忽然开口跟他说话那才是奇怪呢!

可今日楚瑶还真就奇怪了。

「世子,那是什么?」

走着走着,楚瑶忽然凑了过来,看着魏祁左侧的方向问道。

声音极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在身后的宫人看来就像是夫妻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魏祁没有跟楚瑶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啊,红色的,挂在墙头上的。」

楚瑶再度靠近,面颊几乎贴上他的肩膀。

魏祁眉头紧蹙,觉得右半边身子有些僵硬。

什么挂在墙上的红色的东西?哪有?

正想着,身边的人却没再靠近他,而是弯下了腰。

紧接着,一颗石子啪的一声打在了魏祁脸上。

周围的宫人吓坏了,惊呼着围到两人身边,彷佛附近有刺客似的。

楚瑶此时才直起了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帕子,似有不解的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魏祁这回不仅右半边身子僵硬了,整个身体都绷的笔直,用力的咬了咬后槽牙,看向石子射来的方向。

「阿佑!给我下来!」

众人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魏佑正惊慌失措的想往下爬。

奈何还没爬下去,就被魏祁发现,一嗓子吼得他差点儿从树上掉下去。

片刻之后,年仅六岁的孩童被宫人带着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弹弓,刚刚那石子就是用这弹弓打过来的。

「为什么要用弹弓打人!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不许用弹弓对着人吗?」

魏祁在几个弟弟面前向来是严厉的,魏礼魏佑都是对他又敬又怕。

魏佑缩了缩脖子,把弹弓藏到身后:「我……我不小心的,刚才有鸟飞过去了。」

有个鬼鸟!

他分明就是想打珍月,珍月躲过去了,这石子就打在了他头上。

魏祁转头又看了一眼楚瑶,后槽牙咬得更紧。

这个女人刚刚明明发现阿佑在树上了,却借故与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没有察觉,最后还代她挨了这一下。

她若是说一声,他们两人明明都可以躲过去的!

楚瑶却似乎没看到他的目光,反而在旁温声劝道:「四弟还小呢,一时顽皮罢了,你不要发这么大脾气,吓到他了。」

说着还往他脸上扫了一眼:「那石子不大,也不尖,连个伤口都没留下,你就不要生气了。」

魏祁:你这失望的眼神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