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104 字 15小时前

庾希逃出建康, 桓容早已经得知。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人竟然逃去了京口。

到底是自己去的, 还是被郗刺使抓去的?

“相关内情, 使君信中俱已写明, 仆不便多言。使君令仆当面告于府君, 前青州刺使, 现为海陵郡守的武沈是庾希外兄,此番将随大军北上,就在桓使君帐下。府君如若遇上, 需得谨慎应对。”

桓容点点头,谢过刘牢之,趁众人架设营地时, 独自登上武车, 关上车门,展开郗愔的书信, 仔细看了起来。

郗刺使是老谋之人, 想要读懂他的书信, 绝不能只看字面意思, 必须耗费脑筋研究, 深思字里行间是否存在暗示。

这样一想,桓容又觉得头疼。

爱好什么不好, 偏爱玩猜猜看!遇上直脑筋,别说读懂信中暗示, 估计连话都听不明白。

桓容靠上车壁, 想起初见郗刺使,面对两只麻雀的尴尬,不由得叹了口气。

“缺乏经验,还得多练!”

信中写明,庾希并非被郗愔抓去,而是在乘船逃出建康之后,主动找上京口。

说起他这一路,也算得上险象环生。

绝不会有人想到,堂堂的士族家主竟会藏到鲜卑胡的商船中,借机躲开府军的盘查。

然而,胡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尤其常年走南闯北,和各族打交道做生意的鲜卑胡商。

庾希给出的价钱不低,甚至可以说丰厚,但架不住人心贪婪,欲壑难填。

船刚出了建康,鲜卑胡商就要坐地起价,从之前的五十金增至一百斤。并且,随行的部曲都要以人头付钱,每人一匹绢,绝不能再少。

庾希当即大怒,却被胡商威胁,如果不合作,商船立刻掉头返回建康,将他交给朝廷,总能换些好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庾希咬碎大牙和血吞,答应了胡商的条件。

胡商并没能高兴多久。

等船至海陵,海陵郡守派人接应,庾希率部曲下船,做的第一件事是感谢外兄武沈,第二件就是借出人手,屠灭两船鲜卑胡。

无论是威胁他的船主,还是压根不知底细的船夫,不管是鲜卑奴还是船上雇佣的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出来砍头,尸体绑上大石,沉入河底。

为保消息不泄露,两艘商船当场焚毁,借村民口口相传,言是鲜卑胡分钱不均,出现内讧,一番厮杀之后,彼此放火烧船,最终同归于尽。

如果是汉家船只,官府必会仔细详查,就算是海陵郡守也未必能兜得住。

换成鲜卑胡商,别说烧了两条船,哪怕数量多出几倍,晋朝的官员也不会自找麻烦,百姓更不会心生慈悲,反而会拍手称快。

庾希杀人泄恨之后,将带来的金子交给武沈,同其商议,此番逃出建康,绝不能再回去,更不能被桓大司马的人发现,否则必死无疑。

两人商议的过程,信中并未详叙。只因庾希人在京口,却不是以犯人的身份被关押,投靠郗刺使的部曲知道有限,能透出这些消息已是不容易。

武沈也不是傻子,收留庾希是看在亲戚份上。但和他一番对话,知晓他竟是隐瞒消息,独自逃出建康,别说暗中通知庾邈等人,就是宫里的庾皇后都丢在了脑后!

这样一想,武沈不由得脊背发凉。

这样的人可以信任?

庾柔庾倩为了家族甘愿赴死。庾希为了自己性命,竟是连嫡亲的兄弟都不顾,自己和他仅是表亲,难保哪天不会落到庾柔两人的下场。

然而,让武沈向朝廷举发,或是暗地给姑孰送信,他又做不到。

庾希可以六亲不认,他却过不去良心那关。

好在北伐日期将近,武沈接到官文,即将带兵前往兖州。这给了他借口,能够暂时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武沈离开后,海陵也不会安全。

庾希左思右想,竟是打算前往京口投奔郗愔。

看到这里,桓容不禁咋舌。

是他不理解古人,还是庾希的脑回路本就迥异于正常人?

只要肩膀上扛着的不是倭瓜,必定应当清楚,庾氏落到今日下场,桓大司马和郗刺使都是“功不可没”。

逃命途中投奔郗愔?

不怕被对方一刀宰了?

“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桓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只能向下继续看。

“郎君,膳食已好。”

车厢外,阿黍的声音传来。

桓容忙收好书信,放到车内暗格,推开车窗道:“请刘参军和两位舍人同坐。”

“诺!”

阿黍福身应诺,领着健仆开始安排。

时逢六月,盐渎多雨,相隔两县之地却是艳阳高照,不见雨水的影子。

两支队伍汇合后,暂时在河边扎营。

盐渎的队伍埋锅造饭,搭建围栏,京口的府军在一旁看着,时而搭把手,都是啧啧称奇。

粮车经过改造,装载量增大,车上不只有粮草,还放着叠成一摞的木板。

起初,府军不知木板用途,走过粮车时并未在意。

直到有私兵解开绳索,将木板立起,互相榫接,插-入榫头,迅速在营地周围架起围栏,甚至借助粮车搭建起简易的瞭望台,动作快得惊人,才引来众人瞩目。

瞭望台组装完毕,有府军忍不住好奇,寻到同是流民出身的役夫,借机开口询问。

“我还是头回见,当真是了不得!”

“这不算什么。”厨夫一边起火架锅,一边抓起肩上的布巾,擦去额头冒出的热汗,笑道,“这些板子用途可大,这才哪到哪!”

“果真?”

“当然!”

厨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父辈自青州逃入淮南郡,其后几经辗转,始终是衣食不济,勉强果腹。来到盐渎之后,更被当地豪强抓为私奴,最小的孩子被饿死,妻子差点哭瞎双眼。

去岁桓容赴任,盐渎县内的豪强几乎被铲除一空,仅存的两三家也不成气候,都是缩起脖子做人,称得上富户,却再不敢为豪强。

厨夫一家由私奴放为民,丁男丁女都得了田地。次子不愿种田,凭借过人的良膂力得到典魁青眼,投身为县令私兵。

桓容奉命随军北上,除私兵之外,需有役夫跟随,负责驱赶大车,喂养骡马,准备膳食。

厨夫主动应役,不是为两匹布和一匹绢的安家钱,而是为报答县令大恩。

“不是桓府君,哪有我等今时今日!”

和厨夫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这就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其他郡县征发役夫,除了活不下去的流民,多数人都是能躲就躲。到了盐渎,应役者无数,负责记录的县衙职吏都吓了一跳。

厨夫能成功应役,不说过五关斩六将也差不了多少。

能在不惑之年“挤掉”二三十岁的青壮,随桓容一同北上,除了做饭的本事,抡起刀-枪照样能够杀敌。

一旦战事起来,前方的府军私兵不够用,役夫都要顶上。

遇上狠心的将领,更多的役夫会成为人盾,换做后世的话就是“炮灰”,论死伤率,竟是比普通将兵还大。

盐渎的役夫却不管这些。

他们相信,以桓县令的为人,绝不会做出此等事。即便真上了战场,拼死一回,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任何抱怨。

遇上同乡,听到几句好话,心中难免高兴,厨夫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你是不知道,这些粮车不算什么,府君那辆车才……”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