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511 字 15小时前

火光冲天, 黑烟滚滚, 乞伏鲜卑的营地渐成一片火海。

留在营地中的鲜卑人没有想到, 防备住了氐人, 却没能防住汉人。

秦氏坞堡的仆兵在烈火中冲杀, 一个又一个鲜卑人倒在地上, 临死犹不愿相信, 繁盛一时的鲜卑部落竟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乞伏炽盘提议将部众集合到一起,本是个不错的主意,既能让氐人忌惮, 也便于日后迁徙。

可惜世事无常。

如果不是乞伏鲜卑自己聚到河东郡,秦璟未必能一战而下,灭掉留在秦地的乞伏诸部。

乞伏炽盘倒在地上, 喉咙破开一个大口, 嘴里溢出鲜红的血沫,手脚不停的抽搐, 却始终没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满脸血污的汉家女子一口又一口咬在他的身上, 带着滔天的恨意, 泪水终于滚落脸颊, 却是骇人的血色。

“畜生!”

“阿父, 阿母,你们在天有灵, 看看吧!”

“阿兄,阿弟!”

“报仇了!我为你们报仇了!”

多数女子陷入癫狂, 口中语无伦次。

她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 胸中积累了太多的仇恨,她们需要宣泄,需要向这些祸害自己和家人的鲜卑人复仇!

女子站起身,吐掉嘴里的血肉,四下寻找,搬起一块用来压帐篷的石头,不顾石面被火烤得滚烫,高举过头,狠狠砸在乞伏炽盘的胸口。

另一个女子加入进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不到片刻时间,乞伏炽盘就变成一滩肉泥,压根看不出本来模样。

女子没有停手,任由掌心被烫红,似感觉不到痛楚。

大火中,倒伏的尸体很快被吞噬,接连化为一具具焦炭。

秦璟策马当先,令部曲吹响号角。

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惊住赶来一探究竟的氐人。

“停!”

领队的氐人将官猛的拉住缰绳,高举擎着火把的左臂,隆隆的马蹄声戛然而止。

“是汉人的号角!”

“是秦氏坞堡!”

这队氐人骑兵常年驻守并州,没少和秦氏坞堡打交道。根据经验,和坞堡仆兵对战,除非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否则都是败多胜少。

乍见乞伏鲜卑的营地出现火光,氐人察觉不对,特地前来探查。结果一路飞驰,距坞堡几百米,竟听到了汉人军队的号角!

“是秦氏仆兵杀来了?”

氐人惊魂不定,战马打着响鼻,焦躁的跺着蹄子。

弥漫在众人之间的焦灼,以及随风飘来的血腥味,让它们感到极其不安。

动物的直觉胜于人类,尤其关乎到生死存亡。

带队的氐人将领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继续前行。亦或是立即掉头,避开可能遇到的危险。

“幢主,怎么办?”

“容我想想。”

这是想想的时候吗?!

战马愈发不安,大地猛然传来可怕的震动。

“咴律律——”

打头的几匹战马同时扬起前蹄,后腿直立,险些将骑兵甩到地上。

其他人顾不得关心同袍,看到黑暗中出现的朦胧暗影,不由得神经紧绷,本能的抽--出佩刀,策马迎战。

来人正是坞堡仆兵。

清扫营地时,有戒备的部曲察觉脚下震动,当即单耳贴地,片刻起身回报,有超过百骑奔驰而来。

“九成是氐人!”

鲜卑营地中的火光过于明显,秦璟料到会引来氐人注意,早对此做好准备。

“阿兄,”秦璟握紧镔铁枪,侧首笑道,“可想再杀一场?”

火光中,玄色身影高踞马背,俊颜似玉,唇角微掀,黝黑双眸泛着冷光,令人脊背生寒。

“一场?”秦玓扛起银-枪,笑道,“一场如何够,在并州杀个来回才算过瘾!”

“走!”

兄弟俩同时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如两支利箭疾射而出。

三千名仆兵,留下百余人看守牛羊,余下尽皆策马飞驰,带着满腔杀气,直向氐人飞冲而去。

“嗷呜——”

黑夜中响起野狼的嚎叫。

营地中的血腥味吸引夜出捕猎的猛兽,赤色的火光却令它们不敢靠近,只能在营地外围打转,焦急得发出一声又一声嘶吼。

秦璟一马当先,秦玓略微落后,随距离渐近,仆兵们以刀背拍击马身,在奔驰中列成冲锋阵型。

号角声再次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氐人将兵脸色愈发苍白,平日里暴-虐-弑-杀的猛兽,面对夜色中直扑而来的骑兵,瞬间变作待宰的羔羊,握刀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杀!”

“嗷呜——”

大概是过于兴奋,数个仆兵发出嘶吼,仿佛草原上的狼群,迅速引起连锁反应。

曾被胡人视做牛羊的汉人,这一刻化为夺取人命的凶神,排成锥形的战马冲进氐人马队,一阵清脆的刀戈相击声后,鲜血飞溅,血色染红刀锋。

氐人天性悍勇,不甘心就此落败,更不愿任由汉人宰杀。

领队的将官丢掉火把,举刀发出一声长喝,剩余的氐人聚拢到他的身后,双方开始以命换命,对-撞-冲锋。

刀枪相互撞-击,伴着骑士跌落马背时的惨叫,时而夹杂着骨头被马蹄踩断的脆响,谱写成一曲悲壮的乐章。

浓烟飘散,现出璀璨的繁星,清冷的弯月。

月光洒落,地上的血都似镀上一层银辉。

没有冲杀声,也没了惊人的嘶吼。

氐人一个接一个落下马背,最后只剩一名将官,高举长刀冲向秦璟,擦身而过时,手臂脱离肩膀,飞起半空,仿佛慢动作一般,落到满地鲜血之中。

“啊!”

惨叫一声,氐人将官跌落马背,脊椎撞到刀柄,脆响声后,半身失去知觉。

“杀我……杀了我……”

秦璟甩掉□□上的血,两名仆兵策马走进,看着双目无神的氐人,终于大发慈悲,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要我说,就不该这么便宜他!”

一名仆兵几次同氐人对战,认出将官腰带上的标记,冷声道:“他可是氐人贵族,苻健在长安定都后,这一支就驻守并州。当时并州有刘氏、赵氏、王氏三族坞堡,不下两千人口,都被这支氐人屠得一干二净!”

仆兵越说越气,恨不能将这些氐人碎尸万段。

“我大父碰巧不在堡内,侥幸逃过一劫。可怜留在堡内的族人,竟没留下一个活口!”

仆兵到底没忍住,跃下马背,抓起一杆木枪,将将官的尸体戳个对穿,立在死去的氐人之中。

“这些畜生都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众人没有出声,准备焚烧尸体的仆兵看向秦璟。

“郎君,烧不烧?”

邺城下过一场大雨,河东附近仍旧亢旱。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天明,以时下的高温,这些尸体很快就会腐烂。

“不烧。”

秦璟作出决定,让人收起带有坞堡标记的刀枪,留下几柄乞伏鲜卑惯用的长刀。

“阿弟,”秦玓不赞同道,“何须如此麻烦?”

秦璟摇摇头,让仆兵折断木枪的枪-头,仍留氐人将官“立”在原地,解释道:“乞伏鲜卑对苻坚有不臣之心,如今万余人领兵在外,时机颇为凑巧,何妨多添一把火。”

“他们会相信?”

“不信又如何?”秦璟挑眉道。

秦玓眉头紧皱,仍有些不明白。

“阿兄,氐人不信任乞伏鲜卑,否则也不会几次借出兵之机削弱对方。乞伏鲜卑同样不服氐人,此次发兵荆州,表面似是效忠,背地里早打着自立的主意。”

秦璟娓娓道来,秦玓表情肃然,没有出声打断。

“你我火烧乞伏鲜卑的营地,到底没有灭掉整个部落,一万多的鲜卑青壮在外,如在荆州扎下根基,于坞堡必成祸患。”

“无妨借此挑拨二者,无论成与不成,都将促使二者加速决裂。”

仆兵动手干净利落,这百余氐人死伤殆尽,氐人和鲜卑人会怀疑秦氏坞堡,却没有实在证据。

“苻坚常以仁德标榜自己,得王猛辅佐,治国上颇有见地。但其终归是胡人,脱不开胡人本性。”

“乞伏司繁能忍辱负重,在死局中求得生路,同样不可小觑。”

秦璟顿了顿,沉声道:“慕容垂盘踞豫州,或多或少,已对坞堡构成威胁。如果荆州被乞伏鲜卑占据,难保二者不会联合起来。届时,想要出兵剿灭恐非易事。”

所以,这些氐人需要死于乞伏鲜卑之手,而乞伏鲜卑也需要知晓,氐人贼喊捉贼,灭掉他们的部落却反咬一口,声称他们反-叛,杀死驻守并州的巡逻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