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688 字 15小时前

太和五年, 十月戊申, 寿春的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展开。纵然连降雨水, 也无法阻挡城池重建的脚步。

魏起周延派人回报, 城中集合流民三千, 村人一千两百, 并有闻听消息的百姓陆续赶来。南北商队少于往年, 小商小贩却逐日增多。

“南城损毁最小,经过清理,三成恢复, 食肆杂铺间有开张。”

“市布者尤多,布商往来频繁。”

“粮仍少,言州治所下发种子, 百姓仍忧明岁春耕。”

每隔两日, 便有送信人从寿春出发。因雨雪阻路,速度实在太慢, 桓容等不及, 干脆换成鹁鸽。

魏起周延大感惊奇, 第一时间想到, 如能将此法用于军中, 益处定然不小。

于是乎,两人特遣一什州兵设网驯养, 遇上路过的鸟群总要逮下几只,连麻雀都不放过。

可惜众人都是门外汉, 既没有秦氏坞堡熬鹰的经验, 也没有李夫人特制的香料,哪怕逮住两群鹁鸽,数量超过四个巴掌,最终也没能驯出一只。

到头来,鸟死的死、逃的逃,另有部分进了州兵的肚子。

幸亏桓容不知此事,若是知道,肯定会大骂“暴殄天物”,扣两人半年军饷,令其面墙画圈,仔细反省。

临到十月底,建康终于来人。拖延许久的封赏发下,敷衍得令人可笑。倒是调兵的旨意没有下达,或许是中途被人阻拦,也或许是太后没有过度脑抽。

“授幽州刺使桓容忠武将军号,持节。赏金一百,绢三百,金玉带三条。”

宣旨的是个内侍,表面对桓容十分客气,嘴上能将人夸出花来,笑容却格外的假,不知不觉间透出一股傲慢之意。

桓容对他有几分印象。

几月前随南康公主入宫,在太后身边见过此人。其名阿讷,做了十余年大长乐,算是褚太后的心腹。

然而,送赏的不是朝廷官员,而是个内侍,仍让桓容十分不解。

需知魏晋以来,皇室大臣汲取汉时教训,对内侍都很戒备。阿讷身居高位,手中权力却十分有限,比汉时的宦者,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派他来送封赏,褚太后是糊涂了不成?

不怕自己心生不满,直接一刀把人咔嚓掉?

桓容扫两眼官文,又看一眼老神在在的阿讷,眉间拧出川字。

“敢问使君,袁氏郎君可在?”

“袁峰?”

“正是。”阿讷又取出一卷圣旨,道,“仆此次来幽州,奉太后和官家之命,需要亲眼见一见袁郎君,当面宣读授封。”

听闻此言,桓容放下官文,微微眯起双眼。

“授封?”

“袁瑾忠心,不慎为-奸-人所害,太后怜惜幼子,官家体恤忠臣,经朝廷合议,授封袁郎君国伯爵,还请使君行个方便。”

呦呵!

桓容怒极反笑。

旁人不知底细,褚太后理当一清二楚,什么手下谋逆都是托辞,为的不过是顺利甩锅,保下袁峰性命,方便桓容将袁氏力量收入囊中。

如今用这话来堵他?

为奸人所害?奸-人是谁?

眯眼看向阿讷,桓容捏了捏手指,压下怒火,嘴角笑纹加深。

如果是褚太后指使,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全不似往日作风。如若是阿讷自作主张,真以为他不敢杀人?

桓容良久不言,阿讷神情微变,声音有几分强硬,“还请使君行个方便。”

“我若是不呢?”桓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容带着冷意。

“……”

“笑话而已。”桓容嘴上说笑,眼底却涌现出杀气。

阿讷久在宫中,最擅长揣摩人心。

比起数月前,桓容的变化太大,可谓判若两人。按照之前的印象应对,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阿讷不禁感到后悔。

在台城太久,习惯宫人的唯唯诺诺,甚至连帝后也不放在眼中,致使他忘记了,如今的朝廷不比以往,皇室且要看士族的脸色,遇上执掌各地的刺使,如桓温郗愔桓冲之辈,跺跺脚,建康都要抖三抖。

桓容不比父辈,实力仍不可小觑。

自己犯了哪门子混,硬要去触他的霉头?

眼见对方随意丢开官文,手按腰间宝剑,阿讷突感头皮发紧,脸色隐隐发白。心知对方真要杀了自己,太后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意识到现下处境,明白之前做了什么蠢事,阿讷连忙站起身,收起傲慢,表情愈发恭敬,姿态摆得极低。

桓容啧了一声,颇觉得可惜。

这人要能再蠢一会,自己就有机会下手。

不说真的一刀砍死,打几棍子送回建康,也好让褚太后明白,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绝不能动。如果敢踩过底线,下一次棍子落在谁身上,当真不好说。

可惜啊。

摇摇头,桓容收起笑容,命人去请袁峰。

健仆离开不久,屋外突起一阵喧哗。

杂乱的脚步声伴着拖曳声,时而夹杂模糊的喝斥,一并传入桓容耳中。

“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袁峰便出现在门外,身后跟着健仆和两名部曲。

部曲合力抓着一名男子,喝斥声就是男子发出。

男子年不过而立之年,眉眼间同袁峰有两三分相似,只是气质猥-琐,眼底挂着青黑,明显是酒-色-过度,身体被-掏-空了底子。

“峰见过使君。”

在外人面前,袁峰永远是一板一眼,言行举止分毫不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端正的拱手揖礼,袁峰看也不看阿讷,命部曲将那男子按到廊下,道:“此人形迹鬼-祟,在府中刺探消息。峰疑其图谋不轨,故将其拿下。”

不等桓容开口,男子不信的睁大双眼,喝斥道:“小儿,我乃你父兄弟,你的伯父!”

袁峰不为所动,淡然道:“峰确有一名伯父,先前战死寿春。你是何人,峰并不认得。”

伯父?

桓容仔细打量廊下之人,听闻袁真确有一名庶子留在族中,莫非就是此人?

据打探来的消息,袁真很不喜此子,亲手杀死生下他的婢妾,还差点将他划出族谱。

“袁峰!”

男子兀自挣扎,脸色涨红,呼呼的喘-着-粗-气。也不知是心怀愤怒,还是身子太虚,单纯累到如此地步。

“桓使君……”阿讷暗自焦急,想要开口,奈何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怒视廊下男子,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

说好让他小心行事,怎么会闹成这样?早知是烂泥摸不上墙,万万没料到,连个小儿都哄不住!

袁氏族中并不和睦,又被袁真厌弃,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莫非就因为是个白痴?

桓容扫了阿讷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在对方以为他会“网开一面”时,开口道:“拖下去打二十棍,死了便罢,没死就问一问,他是如何混进府中,又是如何找到袁郎君。凡同他接触之人,一个不落,全部拿下。”

“诺!”

健仆抱拳领命,从部曲手里“接”过人,单手抓住衣领就要拖走。

男子惊骇欲绝,顾不得太多,挣扎着喊道:“大长乐,你应承过的!”

“哦?”桓容看向阿讷,挑起眉尾,“大长乐识得此人?”

阿讷额头冒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原本的计划是,让此人悄悄接近袁峰,说服他返回族中。只要当事人开口,桓容也不好阻拦。

结果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情没办成,反倒让对方抓住把柄。

事到如今,否认全无用处,阿讷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人乃前豫州刺使庶子,听闻袁瑾身死,膝下仅余一子。思侄心切,故而上请宫中,随仆同来幽州。”

说到最后,阿讷咬咬牙,又添了一句:“太后应允,赞其有慈爱之情。”

桓容没接话,也没有收回命令。

袁峰抬起头,依旧道:“峰不识得此人。”

“袁郎君!”阿讷脸色阴沉。

“不识得?那肯定是个骗子。”

桓容按住袁峰的肩膀,目光扫过阿讷,逼得对方咽下到嘴边的话,冷声道:“带下去,打。”

“使君!”

阿讷万万没有想到,抬出太后也不管用,对方丁点面子都不给。

猜透他的心思,桓容暗中冷笑,太后的面子?他为什么要给?不是顾忌阿母,信不信他能让建康立刻乱起来?

建设很难,破坏却相当容易。

有贾秉在,在建康放几把“烟火”不成问题。反正北地都在传,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杀人放火,连南地亦有耳闻。

名声已经这样,何妨放肆一回。

更何况,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等他达成目标,登上高位,照样有史官为他“春秋”。

“你这……”

男子被强行拖走,中途口出不敬之言,被健仆揍了两拳,合着血水吐出三颗大牙,疼得直吸凉气。别说大骂,连话都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