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057 字 15小时前

宁康二年, 十二月底, 西河郡

隆冬时节, 连续数日大雪, 官道被阻, 河面结冰, 遍地银白。

整座西河城被大雪笼罩, 土石建造的城墙结上一层厚冰,远远望去,似矗立在茫茫平原中的一座雪堡。

噍——

难得出现晴日, 嘹亮的鹰鸣破开长空,两道雄健的身影穿透朔风,先后飞入西河城内。

守城的甲士恰好经过, 听到声音, 抬头望去,见苍鹰自南归来, 料定是带着长安的消息。

“听说长安既下, 苻坚身死, 不晓得亲王何时点大军, 出兵将中原尽数扫清, 把贼寇彻底逐走?”

王府内,秦策正召文武议事, 刚提到春时开荒,安置流民, 就遇苍鹰和金雕先后飞至。

抬臂接住苍鹰, 亲手解下两只竹管,看过其中的绢布,秦策先是拧眉,后又展颜,大笑数声之后,将一张绢布递给面带疑惑的张禹,道:“叔臣,长安之事已谈妥。先前所料半分不差,此子果然要经略西域。”

张禹接过绢布,从头至尾看过两遍,眉心蹙紧,心情不如秦策轻松。

“桓敬道雄才大略,非池中物,他日必鹏程万里。桓元子未能代晋建制,此子必将承其志。任其势力膨-胀,恐非好事。”

“何以见得?”秦策收起笑容。

“桓敬道舞象之年出仕,先任盐渎县令,后升幽州刺使,将辖下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期间随桓元子北伐,立下赫赫战功,威名传遍北地。”

“且其手下有能人,政务军事皆未干才。不提其他,石劭石敬德,当年的北地财神即投靠于他。非如此,盐渎、盱眙岂能有今日规模?”

“遑论幽州商队、盐渎海贸,掌控海盐白糖,手下数支商队,说他捧着聚宝盆也不为过。”

“二公子和四公子攻下长安,晋兵趁势拿下扶风、略阳等地,桓敬道明言要打到陇西,重开西域商路,其心不可小觑,绝非求财而已。”

张禹一番话落,众人心中思量,不免议论。

有人觉得此言有理,需得谨慎防备,却也有人认为他是杞人忧天,哪里就到这个地步。

桓敬道固然有雄心,手下也不缺能人,但他终归是遗晋臣子,想称帝建制,必要背上“造-反”的骂名。

更何况,南地貌似安稳,背地里却暗潮汹涌。

建康士族、吴姓豪强、手握北府军官至的丞相郗方回,皆非易与之辈。桓容想要成功登上皇位,要走的路相当长,不说举步维艰也差不了多少。

“叔臣是否太过高看此子?”有人问道。

张禹摇摇头,暗中叹息,并未同众人争辩,只将目光落在秦策身上,等着后者决断。

良久,秦策放下绢布,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此子的确不凡,不容小觑。然中原未定,北有柔然敕勒,西有氐秦残兵,慕容鲜卑盘踞三韩,朔方、五原一带仍临铁弗敕勒等部。”

话到这里,秦策刻意顿住,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室内陷入寂静,在场文武皆心头发沉,张禹也不例外。

“秦氏自坞堡起身,艰难竭蹶,几度濒临绝境。先人血染沙场,与敌死战,方有今日之功。胡贼未灭,中原未复,百姓未能安稳,何言其他?”

秦策的语气极重,一字一句,犹如金鼓之声,凿进众人耳鼓。

“策承先祖遗训,当以恢复华夏,扫除贼寇为先!”

固然有一统天下之志,也要在驱逐贼寇之后。不能彻底扫平中原,将外族赶出华夏,他绝不会轻易起兵南下。

张禹还想再劝,见到秦策表情严肃,显然决心已定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到之前的想法,难免有几分惭愧。

“大王胸怀天下,是百姓之福,禹惭愧。”

“叔臣无需如此。”秦策神情放缓,道,“阿峥信中有言,与桓敬道定约,不日将拿下雍州,扫平氐贼残兵,并攻下姑臧,驱走什翼犍。”

张禹没有出声打断,打起精神,等着秦策继续往下说。

“姑臧既下,将由双方共同掌管。”秦策笑道,“此举于我有利。”

张禹仔细想了想,不免也笑了,当即道:“大王放心,派往姑臧的职吏,禹必定亲自挑选。”

“善!”

双方合作,秦氏派出骑兵,确保往来商队安稳,并驱逐盘踞附近的贼寇,保证商路不被威胁。同时,可以借同幽州官员接触,掌握一定的生财之道。

他日双方翻脸,总不会被立刻掐住咽喉。甚者,能顺势接管西域,接手桓容打下的局面。

对此,秦策没有明说,张禹等已是心知肚明。

秦氏要扫平中原,需要的财力物力都是天文数字。北方连年水旱天灾,加上贼寇-肆-虐,西河等地的存粮捉襟见肘,为发兵加大税收实不可取。

人心不稳,是秦策面临的一个难题。

桓容经略西域,发展商路,提出同秦氏合作,算是瞌睡送枕头。

目前彼此联合,秦策不会下令动手。日后刀兵相向,拿下西域则顺理成章。

“此事交给叔臣安排。”秦策道,“既然定约,当尽早拿下雍州,扫平氐贼残兵。”

早一日打通西域,商队早一日通行,则北地诸忧可解。来年亦可全力开荒,无需担忧粮草不济,发不出军饷。

发壮丁从军要粮,招收流民要粮,赈灾安稳诸州郡同样要粮。

可以说,西域商道对秦策和桓容都是至关重要,双方各自打着算盘,表面和和气气,互称盟友,背地里早制定计划,一旦对方翻脸,必能发起刀兵迅速应对。

共管姑臧,双方都将得利,却也要担负相当风险。

秦氏能想着日后接掌西域,桓容同样盘算着向东蚕食,以钱粮招收人口。二者比的不仅是耐心,还有手段、谋略甚至是对人心的把握。

至于鹿死谁手,谁又能笑到最后,唯有时间才能断定。

秦策当场写成回信,一封飞送长安,另一封送往昌黎。

秦璟秦玚顿兵长安时,盘踞三韩的慕容鲜卑蠢蠢欲动,几次侵扰边境,很不老实。平州百姓蒙受其苦,顾不得新开的耕地,举家内迁,边境村庄陆续被遗弃。

秦玓接到急报,下令派兵剿-贼。

只要听到一点风声,鲜卑骑兵撒腿就跑,压根不打算接战。带着抢得的财物,迅速退回三韩,连个影子都不见。

几次三番,秦玓终于怒了,书信递送西河,请发兵丸都,彻底灭掉这群贼寇!就算不能灭绝,也要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不敢再踏足中原半步!

对此,秦策的回复很简单,就一个字:可。

慕容鲜卑内部不稳,慕容冲和慕容令被慕容垂压制,一段时间未动刀兵,实则早结成死仇。此番鲜卑骑兵扰边,恐怕非慕容垂所为,七成以上是慕容德。

既如此,何须同对方客气?

直接打回去!

有了新的财路,秦策不必算着谷粒过日子。如果能拿下三韩之地,借高句丽之粮,绝对是好事一桩。

甚者,能趁机灭掉慕容鲜卑,将慕容垂斩杀,东北边境无忧,秦氏更能倾全力扫清中原,早日将贼寇逐出华夏。

书信送出,秦策转回头,重提来年春耕。

后宅中,刘夫人得婢仆回报,知晓秦玖染上风寒,却迟迟不肯用药,神情微冷。

“阿姊,”刘媵开口劝道,“想是过些时日就好了。”

“过些日子,这都过了几日?”刘夫人冷声道,“犯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了今日结果,不思量自身过错,反倒做出这副样子,哪里还像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刘夫人面带寒霜,忽然站起身,长袖微振,就要走出内室。

“阿姊?”刘媵匆忙起身,快步走到刘夫人身后,“阿姊,莫要……”

刘夫人停住脚步,站在廊下,任由朔风鼓起衣裙,沉声道:“阿妹,孩子犯错就要教。之前阿嵁犯错,我没能立即处置,才让他越走越远。现如今,我不能看着他再钻牛角尖。”

刘媵沉默了。

“他早非稚儿,该知道事情轻重。前日事今日果,做错了事,就该诚心悔过。纵然今后做个闲王,总能保得平安。不认错,又是如此没有担当,不配秦氏之名!”

话落,刘夫人神情更冷,迎着风雪,径直穿过廊下。长裙袖摆在风中狂舞,烈烈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