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2636 字 15小时前

太元六年, 元月

南地庆贺新岁, 建康城内人声欢腾, 爆竹声声。

秦淮河上, 商船不见踪影, 游船画舫首尾相连, 乐声在河上流淌, 彩裙的舞者在船头飞旋。

有身姿轻盈的少女一跃而起,彩帛如双翼展开,恰如振翅而起的彩凤。

“好!”

人群大声叫好, 无论士族还是庶人,此时此刻,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相比之下, 北地虽有节日气氛, 却远不及南地欢闹。即便是长安城内,也因青、并、幽三州谋反之事, 长久笼罩一层阴云, 迟迟未能散去。

光明殿中, 宫宴一如往常。

鼓声隆隆, 乐声绕梁。歌者声音清脆, 舞者身姿娇柔。

乐声中,群臣献礼敬寿酒, 贺天子千秋。

本该是欢庆新年的宴会,众人脸上却不见喜意, 反而莫名带着一股压抑。

究其原因, 高坐上首的天子始终面沉似水,殿下的文臣武将又如何能高兴起来。

宫宴从压抑中开始,在压抑中结束。

宴毕,群臣陆续退出光明殿,站在石阶下,回首望去,不下十余人蹙紧眉心,心中忐忑不安。

“官家这般表现,是在忧心青州?”

“何止青州,冀州和并州也反了,至今未能剿-平。粮税减免,商税有限,粮食本就不足,国库捉襟见肘,官家岂能不忧心。”

“还有城内那些传言,实在是……唉!”

唐公洛谋反的因由,满朝皆知。

秦策被架到火堆上,一世英明扫地。纵然没有被指为暴-君、昏君,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

当初动手的几家,如今都是偃旗息鼓,不敢在御前造次。每次朝会之上,面对秦策杀人的目光,无不是低头不言,仿佛成了木雕石像。

满朝文武看在眼里,感觉格外复杂。

厌恶、唏嘘皆有,但无一人出面说情,更不会找借口为这几家的恶行开脱。

原因很简单,要报复唐公洛有千百种办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灭其亲族、毁其祠堂。

这样的行事超越底线,真相揭开,自然会受人唾骂。

满朝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几家,甚至连姻亲旧友也不原来往,唯恐担上干系。

宴会结束后,秦策在殿中独坐片刻,饮过醒酒汤,起驾前往椒房殿。

按照规矩,元月宫宴后,帝后理当同寝。

不料想,刘皇后压根不见他,连面子都不愿意做。刘淑妃站在殿门前,笑盈盈福身,借口皇后旧疾复发,自己也要在身前照料,请秦策移步九华殿。

见秦策皱眉,面色变得阴沉,刘淑妃丝毫不以为意,更无半点畏惧。笑容不变,声音一如往日娇柔。

“陛下为国事操劳,难得有闲,自然该让知情知趣的女郎伴驾。”

话说得堵心,秦策却偏偏不能动怒。到头来,只能强压下怒火,沉声言道,待元日之后,延请良医入宫为刘皇后诊脉。

“谢陛下。”刘淑妃笑着应下,目送秦策转身离开,看方向,九成是往光明殿。

“关门吧。”刘淑妃直起身,长袖轻轻振动,如羽毛般轻轻覆在身侧,“今夜不会有人再来。”

“诺!”

宦者恭声应诺,从两侧合拢殿门。

伴着门轴的吱嘎声,木门合拢。

一声钝响,殿前重归寂静。

刘淑妃走过宫道,踏上回廊,身侧槅窗雕刻有瑞兽珍禽,姿态威严,色彩鲜活,漫天星辉之下,似随时能咆哮而起,腾云而出。

内殿中,刘皇后斜倚在榻前,蔽髻已被宫婢解下,长发如瀑,仅用一条绢布轻束。长裙铺展开来,如水波流淌。裙摆的金线绣纹在灯光中闪烁,让人移不开双眼。

听到声响,刘皇后抬起头,不出意外,只看到刘淑妃一人。

“打发走了?”刘皇后问道。

“阿姊料事如神。”刘淑妃浅笑。

刘皇后摇摇头,哼了一声,道:“他还要让阿峥几个办事,这个时候岂会动怒。且看吧,不出三日,他会再来椒房殿。九华殿和兰林殿中的美人,怕是要被冷落一段时日。”

刘淑妃笑着快行两步,坐到刘皇后身边。探头看一眼刘皇后手中的绢布,问道:“郎君信中都写了什么?”

“朔方城事了,半月后南下。”

“郎君真要奉旨平叛?”刘淑妃蹙眉道。

唐氏驱逐被屠,祠堂被铲平焚毁,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对唐公洛造反,世间多有同情之语。青州百姓更是拥其为王,不惜同朝廷大军对抗。

秦璟带兵南下,无论是胜是败,声名都将受损。

如果他杀了唐公洛,之前指责秦策的声音,怕会一股脑移到他的身上。

这招祸水东引,秦策玩得无比顺手。

既能平息叛-乱,又能趁机压制声名鹊起的儿子,可谓是一举两得。如果他再心狠些,平叛之后上演一出好戏,以亲子做踏脚石,或许还能赢回几分民心。

“阿姊,郎君一定要去青州?”

明白刘淑妃的担心,刘皇后叹息一声,抬手令宦者和宫婢退下。

“圣旨已下,传旨的朝官抵达朔方,阿峥无论如何不能在明面上抗旨。”

之前秦璟在草原,传旨的官员找不到,自然不能论罪。如今驻兵朔方城,想找借口就不是那么容易。

“依官家之意,郎君必会陷入险境。”刘淑妃继续道,“胜无功,败有过。阿姊,岂能看郎君陷入这般境地?”

“阿妹放心,阿峥不是无谋之人。”刘皇后拉过刘淑妃的手,轻轻拍了拍。

“阿姊的意思是?”

“计划再周详,也要看动手的是谁。”刘皇后话说得隐晦,刘淑妃却是一点就通。

“阿姊是说,郎君已有对策?”

“然。”刘皇后点点头,“阿峥信中让我放心,他不会莽撞行事。至于如何做,信中没有明言。不过,以阿峥往日行事,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断不会道出此语。”

刘淑妃长出一口气。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阿妹心放得太早。”刘皇后紧了紧手指,沉声道,“阿峥不入套,还有阿屺、阿嵘和阿岩。阿岍人在西海,离得远,官家鞭长莫及。阿屺在平州,同幽州相邻,阿岩在徐州,正好挡在青州和桓汉之间。”

说到这里,刘皇后声音微顿,神情愈发严肃。

“阿峥决定南下,何尝不是将事情全部担下。”

如果秦璟想留在朔方,只需上表,言有漠北部落南下,事情就能解决。纵然抗旨不遵,却是为护边境安稳,完全能堵住朝廷的嘴。

可他没有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