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卫煊说不会吃亏。
「你想进宫去学习?」
「想。」
「你爹说给太子做伴读就是去替人受过,你还是想去?」
「我想,宫里先生教得好。」
砚台听着也乐呵,拍兄弟肩膀夸他觉悟高:「老话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爹就是苦过来的,我和弟弟就太甜了,宝你进了宫可得好好学。」
宣宝点头,是要好好学,争取超过大哥。
看他们兄弟这么乐观,上面二老包括当娘的姜蜜心好累,真是人小不知愁。看夫人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卫成把手搭过去:「放心吧,就算会遇到一些麻烦,出不了事。皇上既然同我开了口,总要护他安全。谁不知道我同夫人伉俪情深,夫人只给我生育了二子一女,哪个都是宝,折损不得。」
姜蜜点点头,问需要给他准备什么?是不是该新制一些衣裳,还有书本之类。
「尚书房里什么都有,他人去就行了,待会儿我还要回衙门,你照看着福妞,让张嬷嬷腾出手来同他说一说宫里的讲究,张嬷嬷原先在宫里教规矩的,什么都清楚。」
张嬷嬷领命去教了,回来跟姜蜜和吴氏回禀说没问题:「二爷比哪个都合适在宫里行走,我说那些讲一遍他就记住了,不用重复。人聪明并且不多言语,这种最不容易招惹是非。」
「还是在家里自在,在自家他是主子,进出有人伺候,进了宫就成了奴才。给太子做伴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太子做得不好,他不得受罚?」
张嬷嬷说,要是皇后没崩,她娘家也好好的,那太子是不好伺候。现如今太子没了任性的资本,应该会发奋努力,没靠山之后,总得让皇上高看一眼才能在宫里求活。宫里没有蠢人,太子不会胡闹。「照奴才看,以老爷在御前的得脸程度,太子包括尚书房先生都不会给二爷难堪,要是过了,闹到皇上跟前,谁吃苦头不一定。」
别说为难,太子恐怕会想法子拉拢让卫煊同他一条心吧。
他没靠山了。
要是去给其他皇子做伴读,那她还会提点二爷几句。是太子就省了很多事,毁容破相的继承不了大统,别人顶多烦他一直占着储君之位,没人真拿他当威胁,不会觉得卫家就站他身后了。
后来皇帝就宣布了两件事情,一件是立后,再有就是让卫煊去尚书房陪太子读书。
这两道旨意前后脚发下去的,大臣们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意思是哪怕立了继皇后,皇上心里还是有太子的位置,否则不会让卫成的儿子进宫去伴读,他让宫里人掂量着点,哪怕见风使舵也别过分了。
卫煊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启蒙之路,从五岁多天天跟他爹一道出门,天不亮人已经在尚书房坐好了,看先生没来,别人还在交头接耳的闲聊,他已经铺上宣纸开始练字。
在宫里读书就是好,笔墨纸砚样样都是贡品,还可以随便用,不需要俭省。他每天都恨不得多写一点,总有种多写多赚的感觉。
卫煊在练字,太子坐在他左手边,盯着他那方看了一会儿。
他作为太子伴读进尚书房有两天了,和太子其实不熟。卫成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奇葩,大的每回进宫都没把自己当外人,跟皇上亲热得很,他那个拍马屁的手法宫里鲜少有人赶得上。至於这个,他是一起读书的几个人里面年岁最小的,同时最沉得住气,没事就在看书写字儿,再不托着腮帮子想事情,话少得很。
太子得知他父皇立了继皇后,觉得天塌了。后来听身边人说父皇心里有他,才会把最得宠的大臣家嫡子指派给他做伴读,这是在彰显宠爱,也是给宫里奴才提醒儿。
太子没觉得很高兴,倒也松了口气。
因为知道卫煊的父亲卫成是正三品通政使,是御前大红人,太子给卫煊的脸色难得的好,本来以为自己都这样了,他应该主动点来示好,结果人就是纯粹拿尚书房当学堂,是来读书来的。
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卫煊除了给他请安,平时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太子沉不住气了。
这天所有课都上完,卫煊结束了他一天的伴读工作,收拾好书案准备打招呼走人,就被太子叫住。
「本太子准你走了?」
卫煊眼神示意,请他有话直说。
兴庆就是一时冲动把人叫住,真不知道该说啥,他闷了一会儿,说还要再练一会儿字,让卫煊陪着。
哦,那好吧。
可惜了娘还让后厨煲了汤,回去晚了赶不上新鲜。
宣宝心里惦记着汤,写字的时候还咽了下口水。这个时候尚书房里已经没有别人,太子转头问他:「你是不是不情愿做我伴读?你也看不起我?」
宣宝心里都是汤汤汤,写在纸上的也是汤,正汤着……突然有人同他搭话。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回看过去,说没听清。
太子觉得这矮敦子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脸都黑了,刚才还说我,又变回本太子:「你是看不起本太子吗?」
宣宝脸一皱,接着看向太子身侧。
太子跟着看过去,那是他贴身太监:「你出去等。」
「奴才岂能让殿下落单?这万一……」
「怎么你觉得卫大人府上二公子会对本太子不利?出去,退开些。」
小太监说了两声奴才不敢,才退出去,这下没别人了,宣宝才说:「你除了出身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我高看,别总觉得自己不幸,暑天不受热寒天不受冻好吃好穿还有奴仆成群,到底有什么不幸?觉得天老爷对不起你的时候怎么不看看其他人?你打小锦衣玉食,别人打小为奴为婢。」
兴庆气坏了:「你拿本太子同贱民作比???」
宣宝乌黑一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你要是这么想的,哪怕没受过伤皇上也不会属意你,我爹说了,皇上是仁义之君,爱民如子,不会喜欢听你满口贱民。」
「你看不起本太子还进宫来伴读?」
「宫里先生教得好,我哥听说我要进宫很羡慕的。」
「……」
这一家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那卫彦就不是个人,因为他皇子们受过多少磨难!这个卫煊也是个气人的玩意儿,太子咬牙切齿问你不怕本太子发落你?
宣宝是真的不喜欢开口,他难得说这么多话,他说:「你跟皇上说去,看皇上信不信……说真的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没什么地方能让人看得起。你受伤不是别人害的,但你怪罪别人。皇上总为你操心,但你没反过来惦记过他老人家。皇上千挑万选指我给你做伴读,从你眼神我就知道,你根本没体会到别人的良苦用心,就当我是五岁傻子好糊弄,你想笼络我,因为我爹在御前能说上话,你只要在我这儿跟我卖惨,我信了回去告诉我爹,我爹知道之后就能说给皇上。你糟蹋了别人一片心意,凭什么让人看得起?殿下问完了吗?问完我要回去了。」
卫煊好像不知道他说了多吓人的话,他连脸色都没变过。
太子气得不轻,眼都气红了,恶狠狠盯着他:「本太子失了势,随便哪个都能踩我一脚,父皇让你进宫来做伴读,结果连你也看不起我,看不起就别来,你滚啊。」
卫煊行了个礼,果真要走。
太子气得发抖,抄起镇纸就要扔他,没丢出去宣宝又停下动作看过来了。
「哪怕殿下有难处,皇上是你爹,你对你爹不真,只想哄他骗他从他那里索要好处,这样冲早被拆穿,到那天皇上失望了就不会再管你。做人还是真诚一点,你害怕就告诉皇上你害怕,有什么不能说的?」
卫煊说完这段,太子不那么气了,他盯着这个矮敦子看了半天,问:「我听说你爹娘非常恩爱,你爹连个妾室都没有,难怪你这么天真,在宫里面不耍心机是活不下去的。」
「殿下可能不知道,以前也有很多人对我爹说,像他那么做事不会有好下场,说过这话的屍体都凉了,我爹还好好的。你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皇上。皇上要想护你,就一定能护得住,我爹他就是皇上罩的人。」
胆大包天的伴读走了,他回家去了。太子还在尚书房静坐了很久,小太监等不住了进来寻他,问殿下是不是回撷芳殿去?
太子默不作声的站起来。
小太监又问:「卫家少爷同殿下说了什么?殿下好像不太高兴。」
太子没回答他,反问道:「父皇多久没到撷芳殿看我?可有十日?……以前每隔三五日都会来一次的。」
「兴许是政务繁忙,皇上日理万机啊殿下。」
「不是对我失望了?」
……
这头太子陷入沉思,那头宣宝迈开小短腿出了宫,出去就见着等在宫门口的爹,父子两个并排走,回家去。
回去路上卫成问他,今儿个怎么晚了一些?
「太子让我陪他练字。」
「还当你遇上事了,没事就好。」
听到这话宣宝停下来,他歪了歪头,仰面朝卫成看去:「其实太子也不是真的想练字,他想套路我,让我拆了台,我说他了。」
「怎么说的?」
「就跟大哥说我那么说的。」
卫成:……
「太子什么反应?」
「他想收拾我,我说就咱俩在,你连人证都没,皇上能信你才怪了。」
卫成额头上青筋突突的,当街就想揍他屁股,宣宝说:「不是爹你说的,你说皇上让我进宫去做伴读是指望我能给太子殿下一些正面积极的影响?」
「你这是影响?」
「是啊,奶说了,有种人生来欠收拾,好言好语他不肯听,骂他才听得进。看他这样没少人去劝过,不都没用,我就骂他了,看着效果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