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羡仍然在震惊中,太后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头颠来倒去,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想到贞婕妤,想到姜充仪,想到沈淑仪、薄美人和邢才人。然后,这些人都散去,她想起那个在上林苑为她簪花的少年,眉眼英俊、漫不经心。
她为了他,差点毁了自己。
“太后,不是阿云不想答应,只是阿云担心,担心重来一次会还是会因为陛下……”顾云羡语气苦涩,“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管得住自己。”
太后面色的笑容敛去一点。沉默一会儿,她看着顾云羡:“如果哀家希望你可以答应呢?”
顾云羡近乎无措地看着她。面前这个人是她此生最敬重的人,她在她心中的分量与她的父母一般无二,她的要求她不愿拒绝,可这件事实在是……
太后忽然疲惫地摆摆手:“算了,你先下去吧。哀家累了,想歇一歇。”
顾云羡默默磕了个头,额头触地的声音十分清脆。宫娥上前扶起她,朝外走去。
刚出东殿,便见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皇帝身穿墨色大氅,缓步而入。外面飘着雪,吕川收起手中的青绸伞,抖落上面的积雪。皇帝的面色有几分白,见到顾云羡便沉声问道:“母后可好?”
顾云羡一愣:“太后她……”
皇帝见她这副支支吾吾的形容,眉头微蹙,想再问一句却见她已经深深低下了头。
柳尚宫适时道:“陛下来了啊?太后请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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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这孩子,真是个太过谨慎的。”太后靠在软垫上,一脸无奈道。
皇帝眸色微动,笑道:“她若是惹母后生气了,您别再理睬她便是。”
“也不是她惹我生气,”太后叹息,“恐怕还是我一时思虑不周、吓着她了。不怪她。”
“思虑不周?”皇帝蹙眉。
他之所以匆匆赶来,无非是听到宫人传话,说今日妃嫔晨省时母后动了怒气,可到底为何发怒却不清楚,本以为是被哪个不晓事的冲撞了,如今看来却好像没那么简单。
“今日她扶我去见众人,口口声声都拘谨得很。我想起从前她当我媳妇、承欢膝下的事qíng,一时伤感,就让她别叫我太后,像以前那么叫。”太后道,“结果她不肯。我当时有些恼,给了她脸色看,不过现在想想,她也无可厚非。都已经是这样的身份,怎么还敢做这样出格的事qíng?”
皇帝闻言不语,良久笑了笑,却未达眼眸:“云娘如今很是守礼。”
“是啊。这孩子老跟我说什么‘只想安静地伺候太后、不求其他’,一举一动也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昨天在姜充仪那里受了那么大的屈rǔ,却半句委屈都没有,哀家看了当真是有些心疼。”太后连声叹息,“皇帝你如今虽然是不要她了,可哀家还是想嘱咐你一声,到底她曾是你的结发妻子,纵然你以后都不想见她,也吩咐一声底下人,别让她遭太多罪。横竖以她如今的心境,肯定是不会主动来你面前碍你的眼。”
“不会主动来我面前碍我的眼。”皇帝微笑着重复,“这倒是很好。”
太后仿佛没有察觉他神qíng有异,仍旧柔声细语地跟他说着什么,皇帝也不打岔,一直沉默地听着,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退。
等到皇帝走了之后,柳色这才低声问道:“太后,您确定这么做没问题么?”
“应该。”太后道,“我这几天仔细想了,皇帝之所以对云娘产生了兴趣,大概就是因为她xingqíng大变吧。从前云娘对皇帝有多痴心,不仅你我看在眼里,皇帝大约也是明白的。对一个男人来说,一个曾经深爱他的女人忽然间将他放下了,这实在是太能激起他的兴趣了。更何况皇帝是那样的xing子。”
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当他为何非要纳景馥姝为妃?还不是因为觉得有意思。我现在就要告诉他,比起景馥姝这个曾侍他人的女人来,云娘她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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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了很久。
柳尚宫下午的时候过来找了她,心平气和地对她道:“娘子觉得太后娘娘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吗?”
当然不是。
太后她已经坐到了世间女子能达到的最高的位置,她这么做不会是为了自己,只能是为了顾氏,为了她。
其实她何尝不明白,自己如今一无所依,能活着全靠太后的庇佑,若她哪天驾崩,自己的命只怕立时就得被那些视她为眼中钉、ròu中刺的女人夺去。
更不要说自己被废给让她的父母在族中是如何的丢脸、如何的抬不起头。顾氏靠着太后的提拔才有今日,本以为她这个jīng挑细选的女儿可以接替太后继续庇护顾氏,可她却被废了。
她之前不去想那些,只是不愿意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