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川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想为他试吃。之前的点心都是洛微派人送来的,他吃之前,全按照规矩检查了一遍。但此刻那小姑娘就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他,他怎么可以让她看到,他居然让一个宦官先吃了她那么辛苦才省下来的糕点?
温和地朝她笑笑,他咽下了那嫣红的石榴苏。
事后回想起来,那一次,应该是他这二十几年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吧。
他腹痛如绞、呕出鲜血的同时,对面的洛微小脸惨白,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看着他在她面前倒下。
他那时候还想出声安慰她,奈何已说不出一句话。
事qíng很快被查出来,那碟石榴苏中掺入了毒药,下手的人是洛微的母亲,婕妤林氏。
他救治得及时,保住了xing命。父皇母后却依旧怒不可遏。林婕妤被带到椒房殿问罪的时候,他态度qiáng硬地喝止了所有企图阻止他的宫人,硬是撑着虚弱的身体,亲自去了正殿。
父皇已经离开,正殿如今只有母后和林婕妤两人。林婕妤并未下跪,而是站在母后对面,微抬下巴,倨傲而冷漠,“顾晚宁,便是我下的毒又怎样,便是我要毒死你的儿子又怎样?我难道不应该这么做?难不成就许你害死我的儿子,我却不能替他报仇雪恨了!”冷笑三声,“我林雪心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般可笑的道理。”
母后任由她怒骂,一言不发,直到她终於安静下来,才轻描淡写道:“太子安好无恙,本宫不想与你计较太多。你自己选个死法吧。”
林婕妤闻言神qíng一丝波动都没有,只是冷哼,“我既这么做了,就没打算活着脱身。你用不着拿死来吓唬我。”
母后微微一笑,“本宫若真想吓唬你,就会跟你谈谈三公主了。”
林婕妤身子微微一颤。
母后见到她的反应,来了兴趣,“哦,是本宫糊涂了。一个会利用女儿行杀戮之事的女人,又怎么会在乎那个无辜的孩子呢?”
他听着母后的话,心冷得如同置身冰窖。适才宫人已经跟他说了,林婕妤知道了三公主与太子殿下jiāo好,也知道三公主会送点心给他,所以这回专门给她做了一碟石榴苏,让她亲手送给他。
她告诉他,太子哥哥吃到石榴苏时,一定会很高兴。
“你这么做,可有想过洛微?”他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仿佛来自极北的苦寒之地,内里全是冷硬的冰凌。
“你这么做了,无论我生或者死,她这一生,都已然毁了。”
林婕妤怔怔地看着突然从黑暗中现身的太子,沉默许久,才淡淡道:“我要为二郎报仇。我没得选择。”
林婕妤在两天后被处死。母后赐给她的毒药,正是她用来毒害他的那种。
洛微从那天之后就不再说话,怕光,怕人,常常缩在黑暗的屋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不仅如此,她还不让人靠近,被人一碰就会尖叫,包括他在内。
母后告诉她,这是心病。
“我早就告诉过你,这宫里处处都是致人死地的陷阱,你偏不信。竟背着我和林氏的女儿来往密切。都几个月了,我连一丝风都没听到!你瞒得倒好!”她愠怒难消,“三公主会变成这样,林氏固然是罪魁祸首,你也逃不脱gān系。”
见他沉默不语,她终究不忍,放缓了语气,“你要知道,身在你这个位置,就算真喜欢谁,也不要表现出来。有时候,你的喜欢对别人来说,是祸不是福。”
是这样么?
他立在窗子外面,看着洛微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捧着一朵小花发呆。那张脸还是那样jīng致可爱,却木然得如同雕塑。
是他害了她.
他想,这世上的许多事qíng当真是无可奈何。他只是想做一个正常的兄长,却把原本正常的妹妹搞得不正常。无奈之余,只能一声叹息。
既然无人需要他的真心,他又何必再如此执着?
麟庆朝的宫人们都记得,自打林婕妤之事后,太子殿下便xingqíng大变。
这么说也许有些夸张了。他原本便是散漫的xing子,只是在那之后变得更加散漫了而已。他对什么事qíng都有兴趣,却只能保持片刻的热度,转眼便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