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会在子时的时候终於结束,卖河灯的摊贩们也各自回家。佟义的家住在西市附近的永平坊,此刻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推开门就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一个俏丽的身影从厨下窜了出来,笑道:“哥哥,六郎,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过来吃元宵,我刚煮好。”
佟义把卖剩下的几个河灯放好,坐到食案前,端起青瓷碗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可累死我了,你是没瞧见,今晚珑江池人真多!”扬声招呼道,“六郎,快过来尝尝这元宵,芸萱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佟芸萱闻言笑嘻嘻道:“那是,也不看看你妹妹我是谁!”视线扫到崔朔,柳叶般细长的眉毛微挑,“我说六郎,都到家了你怎么还戴着那玩意儿啊?快些摘了去!”
说完,不待他反应,便伸手取下了他的箬笠。
黑纱拂过眼前,露出面纱下俊美无匹的容颜。
佟芸萱一脸痴迷地看了他一会儿,用梦游般的声音道:“无论看多少次,六郎你都是一如既往的风姿醉人,令人倾慕!”
崔朔对这丫头的疯癫作风早已习惯,此刻也不理她,只在食案前坐下,看着碗中的元宵默不出声。
佟芸萱察觉他面色有异,向佟义投去一个试探的眼神。佟义轻咳一声,道:“芸萱你去把那些东西收拾一下,堆在那里也不像话。”
佟芸萱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心中老不qíng愿。然而看到崔朔的神qíng,还是觉得有个人劝慰一下比较好,遂慢吞吞地抱着河灯出去了。
“今夜你是怎么了?”见妹妹离开,佟义这才关切地问道。
崔朔笑意淡淡,“什么怎么了?”
“你还要瞒我?”佟义皱起了眉头,“那盏河灯,你费了大半年的功夫亲手雕成的,素日里最是宝贝,连芸萱都不许看一眼。今夜为何突然要把它卖给那位夫人?”
“我不是说了嘛,遇着了有缘人,所以就舍得了。”他道。
佟义眉头紧皱,看了他许久,方叹口气,“你这几年xing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罢了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bī你。”吞下半个元宵,“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心思都多,不是我这样的大老粗可以明白的。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佟义虽然只是一介商贾,无权无势,却也是堂堂男儿。你是我认定的朋友,你若有什么难处,我哪怕豁出xing命,也会帮你。”
崔朔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省得的。”
佟义喝一口汤,“二月初九就是chūn闱了,你可有把握?”
崔朔低头,良久轻轻一笑,“自然。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也得成功。”
48玉郎
永嘉四年二月初九,煜都举行了新帝即位后的第二场会试。
考试由礼部主持,地点设在贡院。时间共三天,分别为二月初九、二月十二和二月十五。由於是在chūn季举行,故会试又称“chūn试”、“chūn闱”。
这一天,整个帝国最光华璀璨的年轻人,将全部聚集在此,接受这天下最隆重的考试。
后宫对此也是议论纷纷,顾云羡有时候经过御花园,都会听到小宫娥在议论。次数多了,她不免困惑,“怎么好像今年大家都对chūn闱格外上心啊,往年也不见你们这么热切。”
采葭微微一笑,“这个自然,今年与往年可大不一样。”
“这又是为何?”
“娘娘素日不关心这些,自然不知。今年会试,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参加!”
“谁?”
“就是那位一身傲骨、直言上疏的崔朔崔六郎!”采葭语气里也带上一丝激动,“去年秋贡1,他得了清河郡解试第一名,今年参加chūn闱正是众望所归,大家都盼着他能拔得头筹呐!”
崔朔。
她想起来了,去年开chūn不久,有个直言上疏,怒骂了左相周世焘和陛下的国子监学生,正是崔朔。也是他那封奏疏间接地帮了自己的忙,让周世焘在之后反对复立的过程中,不敢出太多力。
那时候她还曾怀疑,崔朔上疏是太后安排的,可太后却告诉她,这种傲骨铮铮的男人是不会听命於一个深宫妇人。
虽然最后她还是没能当上皇后,但总的来说,他也算对她有恩。
“哦,他也参加了会试?”
“是啊。崔公子因为上疏之事,被国子监给除名了。不能经学馆举荐参加会试,他便只好回乡参加州县考试,由州县举荐了。”
“他既然能得解试第一名,想来定是学识渊博之人,此番必能鱼跃龙门。”她淡淡道,“你别为他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