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没有,拿坛子凑合着喝吧。”崔朔神qíng冷淡,说出来的话却是打趣。
佟义大笑,仰起脖子就喝了一大口。
“诶,你怎么就回来了?金榜题名这等人生大喜,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起去庆祝庆祝。”他在崔朔旁边的地上坐下,笑嘻嘻道。
“庆祝了一天还不够?”
“谁说那些了!采个花题个字有什么意思?今夜平康坊内,娇娘环绕,美酒满杯,那才是真正的快活……”
他说得起劲,崔朔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等他终於说完了,他才淡淡道:“那样的日子,我早没兴趣了。”
见他神qíng萧索,佟义终於敛了笑容,打量他许久方轻叹口气,“你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先夫人都去了这么多年了,你难不成要为她终生不娶?”
崔朔不语。
“从前你被家族放逐,无人理睬,自然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如今却不一样。你一朝高中,眼看便是前途无量。恐怕过得些时日,崔氏就要找上你,给你续弦的事也会被提出来。
“出於朋友的道义,我建议你与其等家族给你安排个人,还不如自己先挑一个。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他们占了。”
一字一句皆在理,他却只觉得无力。
佟义语气里难得添上几分郑重,“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使没有高中这回事儿,再过两年我也得劝你娶妻了。”拍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想吧。”
他转身离开,只留他一人坐在院中。
深吸口气,他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那张雪荷般清丽的面容。
今日策马入宫,远远地便注意到洛成阁上的人影。从那一刻起,他的心思便不在名次上了,跪在殿内时仍忍不住揣测她是否在那里。后来宦侍领他去洛成阁拜见,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双手的颤抖。
那样的心qíng,一如上元那夜,他隔着黑纱和两岸灯火,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她。
他没料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等到她。他早就不做念想了,年年来此不过是习惯。然而天意难测,隔了六年,在他已不抱期望的时候,他们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蓦然重逢。
耳畔回响起佟义的话,他唇畔勾起一丝苦笑。
他怎么能再娶妻呢?
他已经被迫成过一次亲,害死了一个可怜的女子。跪在她墓前时,他便下定了决心,余生都不会续弦。
如果身边陪伴的人不是心中的那个,他又何必害人害己?
这十丈软红、紫陌红尘,他宁愿孑然独行.
顾云羡放下手中的茶具,双手端起一个小巧的瓷杯递了过去,“陛下请用。”
他品了一口,“茶好,你烹得也好。”
顾云羡微笑,“若不是适才陛下一直看着臣妾,害得臣妾紧张,一定能烹得更好。”
皇帝握住她的手,“朕看你,你紧张什么?”
“被夫君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任何女子都会紧张的。”
他笑起来,将她拥入怀中,“怎么样,今日看热闹可看高兴了?”
她颔首,“陛下还真是体贴,知道我们在那边看不清楚,特意吩咐崔郎过来拜见。二妹妹和四妹妹都极欢喜呢!”
“只她们欢喜?”他挑眉,“你呢?可觉得欢喜?”
“见到鼎鼎大名的崔郎,臣妾自然欢喜。”
隔着嫋嫋熏香,她觉得他唇畔的笑意有些模糊。
她仿如未觉,“但也仅此而已。”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凝视着他,“能这样被陛下拥在怀中,才是臣妾真正的欢喜。”
他只觉得殿内chūn意融融,她的身子也暖暖的,让他忍不住想抱得更紧。
他想起上元的那个莲花灯,他当时便认出上面的题诗是崔朔的手笔。按照他的个xing,这样巧的事原是要拿出来说笑一番的,可这回却被一种难言的qíng绪驱使,没有告诉她这个。
他说不清楚自己在顾忌些什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答案,他却不愿往那方面想,更不要说承认。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么说服了自己.
四月初三,huáng道吉日,诸事皆宜。
永嘉年间第二次家人子大选在朝云殿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