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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往事,她忽然起了兴趣,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站到冰面上。

冰层结得很厚,她站在上面和平地没有两样。朝前走了两步,脚步稳稳,她慢慢放下了心。

此刻雪已逐渐变小,她走到了冰湖中心,将手伸出伞外去接飘落的雪花。

一抹青色忽然映入她的眼中。她眯起眼睛,看到远处的凉亭中,一个男人凭栏而立。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楚他的容貌。然而不需要看清长相,只消看身形她便能认出那人是谁。

身姿挺拔如修竹,这样的气质,不可能是别人。

崔朔。他在那里。

脚下忽然一滑,她惊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一跤摔得太狠,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生疼,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伞被扔到了一边,雪花落到了她的脸上,带来一阵冰凉。她在百忙之际,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自己怎么每次在崔朔面前都要跌倒。他会不会觉得她腿脚有毛病,连路都走不好……

一个人来到了她身边,蹲了下来。她转头望去,撞上了崔朔苍白的面色,还有,他漆黑的瞳仁。

他在轻微地喘息,似乎刚经过了一阵奔跑。也是,刚才他和她的距离不算近,这么快就能过来,定然是跑着的。

可她此刻却没心思去想这个,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奇怪。有些惊愕,有些迷茫,更多的则是欣喜。他就那么看着她,仿佛见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又或是重返了让他魂牵梦绕的梦境。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眼中有隐隐的泪光。

她被他的眼神影响,也失去了语言,只呆呆地和他对视。

雪花飘落在他们身上,她却只能看到他。

他的眼眸黑而亮,里面有两个小小的自己。一身红衣,面色苍白。

她猛地惊醒,身子往后一缩,“崔大人。”

他似乎仍没反应过来,又过了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

低下头,他看着冰面上她模糊的影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崔大人……”她再次唤道。

他抬起头,神qíng恭敬而温和,是臣子面对后妃时最合适的表qíng,“微臣崔朔,见过充仪娘娘。”

“大人不必多礼。”顾云羡道,“本宫见到大雪下得喜人,一时起意出来逛逛,没想到大人也在此地。打扰了。”

“娘娘何出此言?若说打扰,也该是臣说才对。臣早上不当值,闲着无聊,所以来湖边饮酒。不想竟冲撞了娘娘,罪该万死。”他微笑着,一字一句再合乎身份不过。

她渐渐放了心。想来方才那一瞬间,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他不是在看她,不可能是在看她。

“娘娘不要在冰上坐这里,当心着凉。”他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右臂,“容臣扶您起来。”

她道了声谢,将手放上他的小臂,另一只手用力在冰上一撑,慢慢站了起来。

他又到一旁捡起她的伞,却没有递给她,而是主动为她撑着,“雪这么大,娘娘就算想出来赏雪,也该带两个宫人。不然若出了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本宫就是想清静清静才出来走走,若带着人,哪里还能清静?”她声音里有无奈,“大人呢?一个人在此独酌,不嫌无趣么?”

他微微一笑,“这么多年臣都是一个人,如今也惯了。”

这话里有太多的寂寥,她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沉默。

见她眼睛一直盯着冰面,他忽然出声,“娘娘当心眼睛。”

她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一笑,“我又忘了,总看着积雪眼睛会灼伤的。”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娘娘以前眼睛可曾受过伤?”

“有啊。”她笑道,“是本宫刚来煜都那一年。因为不知道,所以一味盯着积雪看,后来上了大半个月的药。”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却忽然起了好奇,“看大人适才那么敏感,难道以前有朋友的眼睛也这么受过伤?”

他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是。臣曾经有位……朋友,眼睛也被积雪灼伤过。”

“他是北方人?”

“不,她是南方人。”

她了然,“那就难怪了。南方人总是会忘记这个,不像北方人,从小见惯了雪。”

他笑意淡淡,眼睛看向远处落满积雪的松树,那颤颤巍巍的松枝,一如他此刻的心。

今日他来这冰湖边饮酒,本是回忆起了从前之事。很多年以前,他便是在冰湖之畔,第一次看清楚了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