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无趣地耸耸肩。
视线扫到一旁一直沉默的崔朔,他又来了兴趣,“如璟,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语气悠然,“你和这位元充仪可是大有渊源啊。去岁中秋才合奏过一曲,这回她出事的时候你也在场。这里又没外人,你何必口风那么紧?”
崔朔淡淡一笑,昆仑玉般的眸子温和地看着他,“伯玉,是你不是真的很闲?”
杜清仿佛没看到他眼中隐隐的压力,大点其头,“确实。随扈在外就是有这点不好,整日能见到的人就那么几个,想做些什么都麻烦得不得了。”
崔朔想了一瞬,“那正好,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杜清谨慎地看着他,“什么事?”
崔朔唇畔是和煦的笑容,眼中却淡得没有一丝qíng绪,“反正是对你有好处的事qíng。”
.
皇帝在顾云羡这里一连碰了好几日的钉子,直到第四天晚上才终於获准进去见她。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淡蓝色对襟襦裙,发髻梳得整整齐齐,一枚蝴蝶嵌宝的cha梳贴在鬓边,更显曼丽秀雅。
她正跪坐在案前,素手执壶,往面前的两个瓷杯里斟茶。
他几步走了过去,“你怎么起来了?御医不是说你要静养吗?”
“总是在chuáng上躺着,骨头都要散了。”她淡淡道。
陡然听到她的声音,他措不及防,竟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旁的鎏金多枝灯上放着十数盏蜡烛,明灭的烛光里,顾云羡慢慢抬头,湖泊一般美丽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这样的眼神下本能地心虚,“云娘……”
“你想起来了,对吗?”她轻声道。
她话说得含糊,他却立刻就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心中忍不住一阵抽痛。
垂下视线,他道:“对,我想起来了。”
“哦。”她这么说着,伸手将一个茶杯推给了他。
他看着雪白的杯子中清澈的茶汤,抿唇,“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如果你……”
他话还没说完,她却忽然站了起来,转身便朝内殿走去。
他以为她又要像之前那样冰着自己,心里一急,一把上前攥住她的手臂。
“你听我说……”
声音猛地顿住,他看到了她满是泪珠的眼眸。
似乎有些懊恼被他看到自己这样,她挣开他的手,低头抆拭眼泪。
他的眼神一点一点软下去,最后变成满满当当的怜惜和内疚。
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他重复刚才的话,“对,我想起来了。”凑近一点,“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想起来。”
她轻轻一笑,“这样已经很好了。我本来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他心中难受得厉害,声音也有些发颤,“你为什么不说呢?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声音压低,“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在上林苑被我一箭she掉碧桃花的小娘子?”
她偏过头,不去看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告诉了你有什么用。我担心,这段记忆,只有对我来说才是弥足珍贵的。也许你根本不在意。不然,你也不会忘记了……”
他知道她说的都对。他从前不在意她,自然觉得这么一桩往事无关紧要。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们的每一段记忆,都值得他去探寻。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些什么。
“所以,你是从那时候就开始记得我了是吗?”他低声道,“从那时候开始,你就……”
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从前她对他的痴心他自然是看在眼中,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qíng之后,已经不确定了。
她若是否认,他也没有办法。
顾云羡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yù言又止,只轻声道:“其实,我真正对你上心,是因为另一件事。”
他没料到还有后话,忍不住一愣,“什么事?”
顾云羡思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姑母要是知道我告诉了你这件事,搞不好会生气的。当时可是她让我瞒着你。”
皇帝困惑得更厉害。
顾云羡道:“大概是在上林苑的事qíng发生的三个月后吧,有一天你喝多了酒,在长秋宫的寝殿内睡着了。姑母见天色已晚,不想再来回折腾地送你回东宫,所以就让你在那里过夜了。可谁知到了半夜的时候,你居然从长秋宫跑了出去。大家担心你被发现入夜之后在后宫禁地乱闯,急得不得了。大半个长秋宫的人都出去找你了。我也去了。”
皇帝确实记得自己有一年曾因醉酒在长秋宫过夜,却从来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居然还跑了出去,此刻听她这么讲,不由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