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她怎么样?”
吕川道:“娘娘刚听到陛下的命令时很是惊愕,之后一度想来面见陛下,不过被臣劝住了。”
皇帝看着墨黑的棋盘,短促一笑。是了,她一贯沉得住气,又极在意孩子,只要拿阿桓来威胁她,不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陛下,臣看娘娘最后的样子,很是难过。”吕川犹豫片刻,还是道,“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若娘娘回头知道,定然……您就不怕自己后悔?”
“无论朕怎么做,最后都会后悔。”皇帝随手把棋子扔回棋盒中,转头看向天边的流云,语气平淡,“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当天下午,阖宫都知道了皇后旧疾复发,需要再次离宫休养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多作反应,第二天一大早,皇后的仪驾便已前往茂山温泉宫。这一回,她走得匆忙,没有让任何人送行。
毓秀殿内,沈惠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意吟吟,“顾云羡嚣张了这么久,如今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看见她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去,本宫心里真是痛快!”
瑾婕妤微笑着奉承道:“还是娘娘您谋划得当。”
沈惠妃讥讽一笑,“若非教我得知她与崔朔的那段纠缠,恐怕还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斗垮她。”
瑾婕妤想起皇帝如今对顾云羡的qíng意,忍不住在心中赞同这个观点。
“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沈大人。”瑾婕妤道,“全靠他探知了崔尚书的异样,顺藤摸瓜,才找到了这条线索。”
沈惠妃睨瑾婕妤一眼,指尖轻轻叩击桌面。
她想起去岁中秋节,她得了恩典,可以与父亲见一面。就是在那次会面中,父亲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沈竹央的父亲沈宁官居兵部侍郎,从入朝之初就是北党的人。沈宁一贯痛恨新政,是旧派官员的中坚力量。本以为自己依附的政党会坚定不移地抵制新政,可谁知党内的同僚却被徐庆华cao纵,最后集体倒戈。
沈宁心中愤怒,然而苦於势单力薄,只能隐忍不发。但他的不满仍然被南党的有心人发现,双方一接洽,就此一拍即合。
崔朔在去年上元节遇到的刺杀便是他们的手笔。只因他们认为,若新政党的领袖突然出事,那边必然措手不及,也就给了他们反扑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委实正确。但麻烦的是崔朔和皇帝也这么想,所以崔朔身边随时都带着数名暗卫,保护他的安全。沈宁派人苦苦跟踪了多日,竟寻不出一丝破绽。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消息给了他们希望。
密探来报,原来崔尚书每年上元节都不随陛下登承天门,是有原因的——年年此时,他都会隐去面容,在珑江池边放灯,好像是为了凭吊亡妻。而唯有这一天,他不会带上暗卫保护。
沈宁喜不自胜,立刻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要在上元当天刺杀崔朔。
他们做足了准备,谁料竟还是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不是消息出了差错或者崔朔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一个计划外的人。
当天晚上,沈宁立在珑江池不远处的阁楼上,震惊地看着崔朔身边的女子。他少时习箭,目力惊人,自然能够认出那女子便是应该身处茂山行宫的顾皇后。
她居然和崔朔在一起!
有了方向便不难打听,很快,他派去的探子就从崔朔以前的好友顾三郎那里套出话来。据说,顾三郎喝得大醉酩酊,亲口告诉密探,崔朔当年曾经想要求娶顾皇后。他这么多年不肯续弦也不是难忘发妻,而是因为心系君王之妻……
沈宁收获了这个消息,无异於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他本可以将此事告知南党众人,一起来设计崔朔,然而事到临头,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知道女儿这几年在后宫甚不得志,而这一切究其根源也是当初着了顾皇后的算计。如果让她知晓这件事,还愁扳不倒皇后?
若女儿登上后位,他们沈家便真正是光宗耀祖了!
於是,沈竹央在数月后从父亲那里得到了这个惊天内幕,再经过几个月的筹谋,制定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她从前也曾执掌后宫多年,要在除夕夜宴上动点手脚虽然难,却也不是办不到。只要让顾云羡和崔朔都喝下她准备的酒,再引他们碰面,崔朔多半会真qíng流露,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更何况,根据她探听到的消息,崔朔那段日子甚是苦闷,感qíng防线本就十分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