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山海驱车赶到新泉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五分,他担心提前给时洛打了电话,小丫头又找借口不见人,索性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集训学校宿舍楼附近。
宿舍楼底不能停车,车子只能远远地停靠在百来米开外的小型停车场,离得远了,宿舍楼下的情况就难以看清。
新泉湾今夜下了点雨,淅淅沥沥,在接近零下的天里如寒针刺骨。
时山海开着窗,时不时往远处昏黄的路灯下看,生怕错过时洛放学回宿舍。
等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快到九点锺,他提前打听过,集训中心这边晚班下课时间就是九点,时山海心里又是急又是紧张,在车里也坐立难安,索性开了车门,往宿舍楼底走。
时家司机拿着把伞追上去给他,时山海随手接过,让他先回车上。
司机也是时家的老人了,这车外的温度低得过分,他多少有些担心:“时董,您要不还是回车上等吧?这外边太冷了,冻坏身子可不好啊。”
时山海不以为意,摆摆手,无奈地笑了笑:“害,没事,你先回车上吧,洛洛一会儿就要出来了,我怕看不着她。”
司机犹犹豫豫:“要不,还是先给小姐打个电话?”
时山海忙拒绝:“不用不用,提前打了电话,咱们这趟就白来了,她生我气呢,不愿意见我这个臭老爸。你赶紧回车上呆着,我们俩人站这,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司机一步三回头,还是没法子,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家小姐那股字任性幼稚的劲儿,好像都是从她这个老爸身上遗传来的,父女如出一辙。
时山海一直在小雨密布的寒夜里等到了十一点锺,三个多小时,等得耐心十足,毫无怨言,可时洛冲冲没出现,他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以往时洛成天呆在学校上课泡画室,那是为了麻痹自己,不去想先前在宁水湾的那些伤心事,可如今她和唐其深在一起了,周末是不回学校的。
今晚时洛没有上课,她和唐其深从日光崖回来之后便一头扎进被窝里补觉。
早起看日出太熬人,浪漫劲一过,她整个人就开始懒下来了,全程几乎就跟没长脚似的要唐其深背,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你答应过我爸爸的,要护着我,照顾我,要好好疼我”,於是强行挂在他身上撒娇耍赖,不费丁点力气。
而口中不停地被搬出来的爸爸,却还在宿舍楼下苦苦等她。
后来是司机实在看不下去了,在车里悄悄打了时洛的电话。
唐其深把电话接起来的时候,时洛已经从傍晚的一顿觉里微微转醒了,此刻正抱着被子懒洋洋地打滚,眼睛还不舍得睁开。
唐其深偏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才回:“好,知道了,我和她说。”
床上的小姑娘这才有了反应,一骨碌翻了个身,抬眸冲他眨眨眼:“谁呀?”
唐其深拿了身新衣服送到床边,拉着她起来换:“洛洛,得出一趟门。”
时洛不明所以,撅撅嘴:“外面好冷。”
“你爸爸来了,他以为你在学校,在宿舍楼下等了你了三个多小时。”
时洛一瞬间愣在床上,眼眶立马湿了,下一秒,她又立刻从床上翻起身来,手忙脚乱地伸着双臂,让唐其深给自己穿外套,一边穿,一边着急地剁着脚:“你快带我过去!”
唐其深忙替她把厚实的衣物从头到脚裹个严实,而后揽着她的腰,一把将人从床上抱下来,柔声安慰:“不着急,没事儿,从这到你学校很近的。”
时洛一想到时山海大晚上在冰天动地的室外等上三小时,就忍不住难受:“外面还下着雨呢……爸爸会冻死的。”
唐其深轻抚她脑后,将人带出门:“不会的不会的,没事,我们这就过去接他。”
唐其深带着时洛走到宿舍楼边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路灯下,打着黑伞的爸爸,她几乎想都没想,一下从唐其深身边往爸爸那边冲,唐其深一时间没拉住她,小丫头就这么冲在了雨里。
时山海听到身后有动静,忙转身,见到小女儿向自己奔过来,赶忙踩着水追过去,把伞遮到她头顶。
“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下雨了知不知道啊傻丫头。”
时洛控制不住地掉眼泪,一把抱住时山海,可怜巴巴地哭,嘴里不停地小声叫着爸爸。
时山海还惦记着她刚刚冒雨跑过来那几步,掉在她头发上的雨点子,一边手撑着伞,一边掌心在女儿头顶温柔地抚去雨水。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谁欺负你了?今天华荫园里的老人跟我说,你跑妈妈那去告爸爸小状了?”
时洛哭得稀里哗啦,眉头委屈地红着,紧紧抱着爸爸,小脑袋在爸爸胸前点啊点,带着哭泣之后浓浓的鼻音:“嗯……告了。”
时山海一边将女儿小小的身子裹进自己大衣里,一边无奈地笑着哄:“爸爸怎么不要你呢,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小公主,不要你要谁去,我们洛洛又这么可爱懂事,爸爸巴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是不是?”
“她们都说爸爸有钱就能有一大堆孩子,换谁都可以,只要是听话的。”
时山海哭笑不得:“谁家有钱就要一大堆孩子啊,别人家的孩子拿回来干什么啊?你妈妈当初还在的时候就跟我说好了,我们俩这辈子都只要一个闺女,怕再有弟弟妹妹,你这丫头会吃醋,更别提她已经走这么多年了,你想要弟弟妹妹都没机会了。”
很多事情在跟唐其深聊过之后,时洛早就想明白了,可小姑娘到了爸爸跟前,总是喜欢撒娇的,她又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那王奕彤为什么还来我们家,小阿姨还一直住在我们家,爸爸是不是要让王奕彤嫁给其深哥哥……”
时山海一时间都不知道她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只得先心肝宝贝地哄上两句,听她哭他就心疼,时洛长这么大,把别人欺负哭倒是常有的事,还从没见她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惨过:“不哭不哭,掉眼泪明天眼睛就不好看,爸爸怎么会让别人嫁给你其深哥哥呢?洛洛喜欢的,爸爸怎么可能让给别人呢?”
“你梁阿姨说你不喜欢她们姐妹俩,今儿晚上看来是真的了,爸爸这些年回家少,你怎么也不和爸爸说呢?没事,洛洛不喜欢,爸爸就不让她们在家了好不好?白天的时候,爸爸已经去你妈妈那跟她请示过了,不让她那学生住咱家了,咱们小公主不喜欢,好不好?”
时洛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此刻又换上一脸的惊讶:“小阿姨不是爸爸女朋友吗?”
时山海这一晚上也不知道懵逼多少回了:“害,你这小丫头乱想什么呢?她是你妈妈生前的学生,一直资助的,结果你妈妈突然走了,这事也不能半途就断了,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爸爸可没这心思,你这话要是让妈妈听见了,今晚就得在她坟边上替我挖个坑,提前埋进去赔罪。”
时洛被爸爸三言两语逗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凉风不停地往两人身上灌,时山海等了一晚上,都没觉得冷,这会儿闺女陪着冻,知道心疼了,赶紧将人带回车里。
一路上,时洛都没离开过时山海身边,小丫头牢牢抱着爸爸,稚气十足,时不时还抽泣两声,看起来可怜坏了。
等到时山海询问起她这几天的住处时,父女关系又出现了点小小的裂痕。
准确地说,是岳父与女婿之间的关系受到了极大挑战。
当他知道女儿已经早早被唐其深这个小子拐到自己房子住的时候,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然而不能对气不能对女儿撒,那就只能拿这个从小定下娃娃亲的准女婿开刀了。
先是diss一遍这加起来五百平的大平层还比不上时洛以前一间卧室,说他委屈他女儿,不是好人。
又死死防着他靠近闺女,不许动手动脚,更不许同一间屋子睡。
时洛哭得懵懵的,没头没脑被强行塞在主卧,不许去旁边次卧串唐其深的门。
最后只得一直开着视频,等到时山海睡熟了,唐其深才轻手轻脚地摸回主卧,重新将小女朋友纳回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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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过年还有几天的时候,集训中心放了假,学生可以回家过年也可以选择留校,时洛自然是被唐其深带回了宁水湾。
今年过年,两家人凑到了一块过。
没有王怡这个碍眼的人,时洛觉得这个年过得是她这么久以来最舒服的一个年。
几个大人凑到一起陪梁淑仪打麻将,时洛则是缠着唐其深把约会统统补上。
几天时间,兴奋地拉着他把衡市能玩的地方全部跑遍,时洛还是个不安分的,有家不回,非要他带着自己上外头开房。
房是开了,可也只能盖着被子纯聊天,时洛又磨人,新的一年,唐其深再次早早地恨上了“还没有十八”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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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个学期开始,意味着离高考又更近了一步,时洛培训中心那边的课程负担越来越重,原本正值高三的唐其深却因为早早保送无需上课,真真切切地信守承诺,陪她住到了新泉湾。
有唐其深在,时洛就没再回过那冷冷清清的宿舍,过了年满十八的唐其深以最快的速度拿了驾照,每天早起做早餐,伺候她洗漱换衣服又陪她一块吃饭,而后车接车送。
还饶有兴致地走了个后门,拿了个培训班的上课名额,在她的座位边寻了个位置,一起学画画。
让时洛最生气的是,她没日没夜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的画,却仍旧比不过唐其深这个只是来玩玩,陪陪女朋友的插班生。
好几回她玩心起了,一整个周末拉着唐其深腻腻歪歪,恋爱一时爽,补起作业来可是火葬场,几十张速写画不完,最后只得舍身换作业,求着唐其深帮忙一块画。
唐其深这个人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帮忙画可以,一张亲一下。
时洛表面气他趁火打劫,背地里却忍不住笑,心里想着,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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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最后两个月,时洛那边的艺术课集训结束,学生们都得回到各自先前的高中反攻文化课。
过了暑假,时洛就要升入高三,而作为高三只剩下最后两个月时间的唐其深,本不用再回学校上课,可因为时洛得日日到三中报道,他便跟着回了学校。
同班的人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已经死了一年多的吃瓜群,居然就在大家即将分道扬镳的最后两个月里又死灰复燃了。
课间的时候,时洛时不时地跑到楼上去串门,这回似乎比以前都要光明正大,甚至越发得寸进尺。
以前还能见到她老老实实被唐其深压着背课文写卷子订正错题,而现在,大佬似乎已经呈现出了管不住小公主的颓势了。
班级里的瓜农们个个竖起耳朵。
唐其深:“先把卷子写了?”
时洛直摇头:“不想写了,好难,你帮我写!”
唐其深轻叹着气,无奈却还是只能宠着:“不难,我教你,就写一道好不好?我也不能帮你去高考啊。”
时洛撅着嘴不领情,不写,她一题都不想写。
而后话题就开始突变了,仔细聆听的小瓜农们很快就会发现,小公主嘴里撒娇秀恩爱的话一直从“唐其深!牵手!”到“唐其深!亲一下我就走啦!”,尺度毫无下限,简直公开虐狗。
最可怕的是,这向来冷情冷脸的大佬,居然全盘接收,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
几个受不了的瓜农在群里疯狂呐喊:“别他妈秀了!!给我们高三狗留条活路!再有俩月不到就要高考了!!大佬是保送了!可这恩爱一秀,他们就一门心思只想吃瓜了!考尼玛的高考!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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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保送生,唐其深早通过衡大的各种考试,按常理来说完全无需高考,然而事关三中尖子率,加之唐其深是有很大把握能拿下省状元的学生,在校长明里暗里的请求之下,他还是抽出两天空,把高考给考了。
在一众高三生烧香拜佛求不虐的时候,唐其深这个非人哉的逼从天而降,亲自虐了渣,轻轻松松拿了个省状元,考第一不眨眼。
唐其深压根儿没当回事,时洛倒是嚣张得意了很久,还特别不要脸地把他考状元的功劳,归结到高考前,她有模有样替他缝的那个破破烂烂惨不忍睹的福运御守上。
唐其深自然不会拆她台,见她在朋友圈里不停地揽功,还心情大好的点了赞。
度昂看不得俩人这样辣眼睛的秀恩爱,暗戳戳在陆承骁面前咒骂,谈个恋爱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没个女朋友啊!老子明天就脱单!后天秀恩爱!
陆承骁倒是淡定,轻笑一声反驳他:“其深能随便考个省状元哄女朋友开心,你配吗?”
度昂反省了一下自己马上就要被家里老爹送到国外某野鸡大学镀金混日子的五年规划,深刻得意识到了,自己确实不配。
成绩出来的那一段时间,唐家的门槛都快被各大媒体人踏破。
采访状元不是那么容易的,进宁水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能在宁水湾里采访巨富之子兼省状元,行业内搞新闻搞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们都没有这等战绩,自然争先恐后。
唐其深不喜欢搞这一套,冷冷地回绝了不少,后来还是时洛闹腾,非要他挑个省台卫视的露脸,指定他在节目里一定得提到自己缝的福运御守才是成功的至关重点。
唐其深接受采访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直到终於回答到这一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托女朋友的福,带着她缝了好久的福运御守。”
“不是同届,小一届,明年也要高考了。”
“嗯,一起长大的,挺黏我的。”
“高三复习冲刺时候的最大难题和阻碍?”唐其深重复了一遍记者问的问题,一时半会儿没想起那些小学生难度的卷子到底有什么可阻碍的,想了想,而后忽然无奈地笑了笑,“大概是想辅导小祖宗写卷子,还得求着她。”
后来话题竟然跑偏成省状元的青春感情史了,记者风中凌乱,心中激动又不断纠结,这到底能不能播?能不能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