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只躺了一名太监,皇后娘娘却说是“两太监”,难道是要将太子殿下的屍首打扮成太监的模样,运出宫下葬?
流萤心若刀绞,太子殿下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能……怎么能和太监一起草草埋於乱葬岗!
可是,她们没有别的选择。
东宫卫皆有户籍身份记录在册,即便意外身故也要通知家属前来认领,禁军一查,便能查出端倪。唯有太监身份卑微,偶尔病死几个也如草芥一般,无人在意。
夏末炎热,殿下的身体保存不了多久,这是唯一的办法。
悲凉,而又残忍。
流萤面朝太子殿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直至钝痛漫过心头的锐痛,以额触地,长久不起。
那个干干净净爱笑的温和少年,就这样换上内侍的靛蓝布袍,面上抹着黑灰,夹杂在那群“病死”的宫人内侍屍首中,被运出宫门,草草埋於西山之上。
无棺椁,无供奉,无名无姓无碑。
一夜之间,皇后娘娘原本油黑的鬓角生出了银丝,身形清减了不少。她熬着拉满血丝的眼,忍着裂心之痛,以“仇醉叛变,东宫卫失察”之由撤换了东宫上下所有宫侍,换上另一批毫不知情的新人。
只有流萤是个意外。
可对於她来说,活下来未必不是一种残忍。
流萤时常想,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太好了,好到上苍不忍见他在人间历劫受苦,所以才早早地将他召回了天上。
她沉默着整理太子殿下遗留下来的诗文字迹,看到那句“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①”。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多么应景的一句。
心脏蓦地绞痛。
流萤跌坐在地,将这张墨香未散的纸张按在心口,咬着唇失声痛哭。
她的月亮陨落了。
从此再也没有一抹温柔的月光,照亮黑暗中卑微的流萤。
寝殿紧闭了半个月的门就在此刻被人打开,一道窍细的身影踏着月光走了进来。
阴影在她脸上褪去,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流萤怔怔滚落泪水,颤抖的唇几度翕合,小心翼翼道:“殿下……”
她伸出手,像是要触摸这缕幻境般,却不妨触到了一片真实的衣料。
“将我扮成赵衍。”
少女的声音沉静轻哑,抿唇道。
她眼角没有泪痣,气色也没有久病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