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单怀,将她给我送回去,栓起来!」

十九被他吼得浑身一抖,连刚刚回来,站在车边上偷听的单怀也被阎温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他兀自感叹,大概也只有这小傀儡能将阎温屡屡气得跳脚,气的风度全无失声吼叫罢。

「大人,大人我不回去,让我跟着大人,我接下来保证老老实实,不吵不闹,我就贴在这里坐着,你就当我不存在!」

十九说着,爬到车厢的角落,紧紧贴在车壁上跪坐好,竭力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单怀本来是阎温的一把刀,随着阎温的意愿行动,但是这一次阎温说了这句话之后,单怀却并没有立刻执行阎温的命令。

内院的门口守门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哪一个也没能将这傀儡女皇拦住,她还是整天缠在阎温的身边,固然时常将阎温气得发飙,但大多数的时间,两人相处得非常好,好到单怀有一段时间觉得两人之间有奸情,好到整个晋江阁几乎都知道,傀儡女皇好本事,连阎王都劝得动。

因此单怀没有动,他觉着十有八.九,这次大人还要让步,大人刚才惊见小傀儡站在街上那副神情,就不太像能真的狠下心的样子,他侧耳听着车里,没有听见阎温在出声。

半晌后,阎温果然掐着眉心道,「去城西医署。」

马车行进起来,阎温侧头看了十九一眼,十九形容狼狈不堪,下额处磕破了,血线流向脖子,却在半路已经干涸。

手背和手心都有伤,手肘处更是连衣服都破了,实在有些惨。

她靠在角落里面跪坐着垂头,像是干了坏事的小孩子蔫头耷脑的等着大人责备她。

阎温看了几眼,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坐在马车中小桌案的边上,一直在垂头掐着眉心。

十九本来跪坐在一边没吭声,但见阎温一个劲儿的掐,等会儿又要将额头掐出血印子,本就长得凶,再阴着脸,额头上还多一道血印子,看上去好像地下爬上来的血修罗一般。

「大人,你别掐了,我给你揉一揉吧……」

阎温没搭理十九,十九默默膝行过来,跪坐在阎温的身后,刚要伸手,阎温开口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在宫中待着,你非要出来干什么?」城中的瘟疫虽然才控制住,但也并不是没有染上的可能。

他这一会儿的语气就跟刚才不一样了,刚才是要气疯了想杀人的那种,但现在语气中也含着怒意,但更多的是无奈。

十九和他混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基本已经能够察觉到他的心情,因此并不受他的态度影响,手指落在阎温的头顶,轻轻的按揉着。

阎温却一把抓住十九的手,拽到眼前看了看,手心生生缺了一块皮,虽说伤口并不算大,也就一枚硬币大小,但手上缺了一块肉,还给他按揉头部,难不成她不知道疼吗?

「别按了。」

阎温抓着十九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身旁坐着,又凑近看了看十九下颚处的伤口,嘴唇抿得紧紧的。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在路上看到十九开始就在滋生,直至十九险些被踩在马蹄下,直到她一身狼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种模糊的滋味,升到巅峰。

阎温自己在心中过滤整理,说是担忧但又不像。

若单纯只是担忧一个傀儡出事,他心中此刻绝不至於还在后怕到心尖发颤。

阎温看着十九下颚处的伤,不自觉得将眉拧的越紧。

伸手碰了碰,十九疼了嘶的一声,他动作一顿,没好气道,「会落疤的,一个大疤,说不定旁边的皮肤也会跟着抽起来,非常丑。」

十九:……现在已经从生气发火,改成诅咒人了吗。

「你活该。」阎温又说。

十九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索性老老实实的坐在他旁边没动。

阎温隔了一会儿又问道,「出宫干什么?是怎么出来的?」

「我就是想……玩儿,」十九硬着头皮回答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就装作没听见,她要是说了,阎温肯定又让她把小牌子还给他。

十九不自觉得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前的小牌子,心想着灵着呢,她绝对不要还回去。

阎温一见她的样子,就基本猜出她在想什么,但他这一会儿气消的差不多,想一想这一次出来没什么大事,小傀儡即便是跟着也没什么,早知道她心这么野,非要跟着,他倒不如一开始带她一起出来了……

阎温叹了口气又问,「伤是怎么弄的?」

「被人给绊着,一个姑姑,把我摔在地上……」十九指着自己的耳朵,「她还拎我的耳朵……手劲儿特别大,我说我是女皇,让她放开我,她就说她是王母娘娘……」

阎温抿住嘴角笑意,转头对着车壁,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向十九的耳朵,那上面虽然已经没有了红印子,但是阎温看到了那上面的伤疤,正是十九曾经为救他而留下的。

「可将人给处置了?」阎温又问。

「没有……我跑的太急了,不过我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帮我解了围,还制住了那姑姑,估计会逮住她的。」

阎温没再吭声,十九也垂下头,马车晃晃悠悠走在路上,阎温控制不住又看了十九一会儿,十九以为他还会问什么,可阎温却突兀的伸出手,伸到十九的头顶,停顿片刻后轻轻落下,为十九整理头发。

十九嘴角一牵,慢慢将头朝着阎温的方向的挪,几乎是抵在他的肩头,低着头任凭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穿梭。

阎温理到一半,看着十九一截细白的脖子,心里没来由的一跳,动作陡然一顿。

接着他皱眉推了一下十九的肩膀,十九正享受着阎温的温情,不明所以的抬头,见他脸色又不好了,也不敢问,重新跪坐起来,时不时偷偷看他。

一路无话,到了城西医署,阎温下马车,十九也要跟下来,被阎温制止了。

十九千辛万苦追出来,就是不让阎温自己落单。不让他喝那杯茶,阎温方才在马车上怎么责怪她,回到宫中怎么收拾她,十九都认了,但此刻绝不能让阎温落单。

因此她大着胆子伸手抓住阎温的手,哀求道,「大人……车上,车上没意思,我还是头一次来这,就让我下去看看嘛……」

十九硬着头皮撒娇,语调听起来很怪异。

阎温听她这声音,听的身上窜起了成片小疙瘩。

阎温看了看四周,单怀识趣的转头当没听见,阎温有些恼怒的甩开十九,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这副形容,出来做什么!在车里等着,换了衣服再出来……」

十九出来的太过匆忙,形容狼狈就算了,主要是她每天都为了见阎温臭美的很,今天头上珠翠跑丢了,但穿着的衣袍,看上去样子素淡,却在阳光下走动间折射七彩,是焦山飞霞锦,乃是宫中贡品,市面上千金难求,实在过於打眼。

十九一听连连点头,又揪着阎温袖子晃了晃,「那大人你命人快些……」

阎温简直让她气的肝疼,哼了一声下车,马车边上轻声的吩咐随车的内侍。

十九生怕阎温是诓她,紧贴着马车听着,听到阎温交代内侍快送衣物到那车里面,这才将心放下一半。

另一半还是悬着,推开马车的小窗子,一个劲的朝着大堂中看,生怕阎温还没等她下车,就已经喝了茶。

好在想内侍的动作很快,衣服和束发的发带,都被送进了马车中,甚至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素衣的小姑娘也一同进来,伺候着十九换衣裳。

这衣裳生看上去和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样,毫无花纹,只有穿的时候领口翻起来才能看到,里面绣着一株草,十九搭了一眼便认出,同阎温那块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十九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善意的冲她笑了笑,手脚俐落的帮她换好了衣服,又从怀里掏出了梳子,帮她梳理好头发,用布带紮上。

十九匆匆感谢,穿完之后就赶紧下车,直奔大堂。

阎温坐在大堂之中,身侧各站着一个内侍,大堂中无论是进来瞧病的还是柜台后抓药的,所有人不自觉噤若寒蝉。

阎温今天穿的并不是太监服,一身绛紫色长袍,头戴玉冠,看上去是寻常的世家公子装扮,可他的气势实在太强了,只是随意往那里一坐,就像戏文里一身官服手持惊堂木,只言片语便判定一人生死的青天大老爷。

十九方才在马车中,生怕惹得阎温发怒,都没敢仔细瞧他,这会儿一看,脚步不由停止了一下,心中用上一股骄傲之情。

看看我家相公,多么玉质金相卓尔不群!

不过十九这股骄傲之情,还没等升腾到头顶,就眼见着刚才伺候她穿衣的那个小姑娘,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茶盏,缓步朝着大堂中的阎温走过去。

噩梦在眼前上演的感觉,若不是亲身体验,是绝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比当胸一刀,在胸前开个大口子,还要让人觉得通体发凉。

十九快走几步 ,故意在门槛上绊得踉跄一下,朝着端着托盘的小姑娘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