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数次下朝,想要顺着高高城楼上跳下去,但是皇后用阎温的命做威胁,她只能行屍走肉一般的做着傀儡。
几欲崩溃间,她甚至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思,但是她只以为太尉反叛了,因为她当初的那一点恩德,确实不足以他对自己忠心耿耿。
一直到按个赫赫有名的太尉长子书离,站在御极殿上,站在她的面前,竟是脱胎换骨之后的那个内侍。
天知道当时她几欲吐血,却并不是抑郁,而是狂喜!
苍天有眼,他到底是成就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再不是那个任人鱼肉的小内侍了。
可是接下来他却放弃一身累累军功,求一个侍君的名额。
女皇自己还深陷在泥沼中,皇后势力仍旧不容小觑,甚至近年来的手段更为阴毒,杀人於无形之中。
可是他竟然要放弃一切再次来她的身边,她连自己都保不住,要如何保住他!
她当朝盛怒,断然拒绝,可是抗不过后续朝臣施压,连皇后都没想到这个曾经的贱奴,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此强横。
婚还是成了,可是女皇的心中只有无尽恐惧,她身边无时不刻都有皇后的人监视,那些身法鬼魅的死士,能够轻易取人性命,这已经在女皇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恐惧。
她不敢表现出一点想要同阎温亲近的意思,步步逼他死心,可是他却对自己执念深重越加疯狂。
皇后那边也逼的越发的紧,要她毒杀他,要她亲手弄死他。
可是她有如何舍得?她曾经的心上人,现如今已经生长的如此耀眼,她手中只有一点点可用的势力,做的最后一点的努力,不过就是再次送他走。
所以那一次她将皇后给她的毒.药,换成了假死毒,只要出宫便有人为他解,可是他却不知怎么的以为她要毒死他,不仅没中毒,还挑了她的脚筋,将她囚禁起来。
回忆到这里,十九已经是泪流满面,对於这梦中的一对痴男怨女有所感动,可也以旁观者的身份,将一切都看的透彻。
种种误会,种种逼不得已,种种致使两人现如今的境遇,皆因三个字——不信任。
还未来得及相爱就分别的爱侣,纵使心中情谊从未改变,却都不肯相信对方。
女皇的愚昧,在於她深陷迷局,还看不清皇后大势已去,以为她还是那个只手遮天,身为皇后也敢诞下野种,逼自己亲生女儿乱.伦的皇后。
或许是她带给女皇的阴影过於深重,因此这皇宫成为她的囚笼,无形的惧怕束缚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她即便是没有被阎温挑断脚筋,她已经做惯了提线木偶,也已经不会走了。
一生中,唯一的两次反叛,便是两次欲送心上人脱离火海,若说不深情,还有什么叫深情?只是她已经被皇后荼毒成了一个不会还手的木偶而已。
阴差阳错,步步错。
这便形成了如今的一切,皇后威逼,心上人将她囚禁,怕是心痛至极,已经散了活着的念想,这才让不知怎么的让十九来了这里。
属实憋屈!
这是十九到此刻唯一的感觉,胸腔中的绝望情绪还未散去,娘已经骂出声。
这女皇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连爱的人都是同一人,怕不是自己的前世来生?
十九属实忍不了这种憋屈,将药包紧紧攥住,然后气呼呼的在床上躺倒天明。
第二日,早上开始十九便闹绝食,非要阎温同她一起用膳才肯吃,然后午膳的时候,阎温算是来了,但刚坐下,她就从怀里掏出了药包,当着阎温的面撒在他的碗里,用一种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道,「皇后……不对,皇太后,要我毒死你。」
阎温震惊的瞪眼看着十九,十九端起粥喝了一碗,看这阎温道,「吃啊。」
十九说着,将自己昨日不能掌控身体的时候,被打的几巴掌还红痕未消的脸侧过来给阎温看,「你看,她说我不毒死你,就要打死我,上次也是。」
十九说完继续喝粥,阎温却是震惊的久久未动,眼睛几乎要瞪的脱眶一般。
十九喝了两口,又说道,「本来我还能躲她,可是现在你把我双腿废了,我动也动不了,只能受着,我腿都给掐的青了好几块,你看看吗?」
她说着,放下碗伸手解裤带,阎温终於动了,几乎是爬到她的面前,捧着她的脸看,看到红痕,整个人险些疯了。
「来人!」阎温起身怒冲冲的走了,十九继续喝汤,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的恐惧,「啪」的拍下筷子。
「你他娘的无论是个前世还是来生,既然找我来了,便老老实实的听我的!」
伺候婢女看失心疯一样看着自言自语的十九,十九却感觉自己心中那种恐慌渐渐消退,继续端碗喝粥。
晚上的时候,阎温再次出现在她的床头,十九转身用屁股对着他,他却慢慢的坐在床边上,抓着十九的手。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对你不好,可是没料到她竟敢!」阎温语气哽咽,「小九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从前皇后折辱皇女从来都是避着人的,但是贴身伺候的阎温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一点痕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
十九转身,在身后垫了个软枕坐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阎温,伸手摸了摸他额角的青筋。
突然道,「当年那晚,是我命人将你引进寝殿,寝殿中燃了合欢香,也是我命人点的。」
阎温震的整个人一哆嗦,十九平静的叙述,「事后我命人打你,将你送出宫,不过是怕那个毒妇动你,但我也命人求太尉照料你,没想到太尉将你照料的这么好,连长子的名分都愿意给你。」
阎温攥着十九的手,力道用的指尖青白,多年来他一直想不通太尉当年为何会捡他入府,他当时明明脏污的同乱葬岗的屍体分不出你我……
十九也不想憋着一股脑的都说了,「这么多年,我因着我母后威胁,以为你落入了她手,今日拿个簪子,明日拿个布料衣角,都是你当日被遣出宫时候佩戴的,我不能不忌讳。」
十九说,「当日在大殿中我也不是诚心拒绝你,天知道我看到你欢喜的都快疯了,可是我母后那个毒妇,她要杀你,我不能让你落入她手中。」
「你说什么?」阎温已是泪流满面,嘴唇颤抖,「九儿你……」
「她有一群死士,身法诡异,杀人无形,丞相幼子是她和她身边的太监所生的孽子,我同母异父的杂种,那个毒妇逼我乱.伦……」
阎温的表情有瞬间的空茫,十九又道,「我过我宁死不屈,所以她总骂我是被你操上瘾了,后来不逼我和那杂种了,只说皇夫之位必须给那个杂种。」
阎温简直难以置信,只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堵住,连呼吸都要无法维持。
十九感受着心中的来自内心不属於她的畅快,叹息女皇原来也是想要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也想一吐为快,只是怕,怕什么呢?
只怕他不肯相信她,她便连最后一点求生的意识都没了。
十九看着阎温几近崩溃的神情,抛出最后一道惊雷,「这凤栖宫,无时不刻不有那些野狗监视,我不敢对你表现出一点的爱慕,上次给你喝的也不是毒.药,而是假死药,只想送你离开这污泥浑水罢了,你……」
十九突然被紧紧搂住,勒的几近窒息,阎温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侧颈,整个人颤立不止,但她还是坚持说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你手眼通天尽可以去查证。」
阎温压抑的低吼一声,竟是哭出了声,十九心情复杂的摸了摸他的头,感叹这不属於她的浓重的深情。
片刻后,十九感觉到原主的苏醒,准备交付身体时,又补充了一句,「查归查,别忘了保护我,严严实实的那种……我一个残废……」
她说着,突然感觉身体瞬间腾空,下意识向下望去,便看到底下相拥而泣的两人,个个哭的肝肠寸断。
十九按了按心口,似乎还残留着属於别人的情绪,属於不知道哪一世的自己。
正欲再看一眼,便骤然被卷入了,一阵扭曲的漩涡。
身体又是骤然腾空,但是这一回是切切实实的有了实感,她被从一片凉爽之地抱起来,扔到闷热的床铺上,然后一个大火炉将她拖过去,骑在腿下,嘴里含糊的嘟哝了一声,声音沙哑好听,是属於她无比熟悉亲密的人。
「大半夜的趴地上睡,能的你,感染风寒就让你天天喝黄连……」
十九恍惚的愣了半晌,身上沉重的又热的烫人的腿,让她半晌都没回过神。
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全身潮湿,连后背的衣裳都贴在了身上。
她伸手偷偷的掐了自己一把,偷偷嘶了一声。
疼。
不是梦!
十九心中涌上狂喜,不顾闷热,抱住了正在熟睡的人,在他的脸上一顿吧唧吧唧的亲。
阎温迷迷糊糊的被亲醒了,手轻车熟路的抓住十九的软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慵懒和笑意,「欠.操么……」
前世今生,时空错乱,十九想自己该是生生与这人羁绊的,阎温是她的毒,她亦是阎温的毒。
她丝毫不担忧错乱的时空中,那两人最后的结局,因为她相信,只要交付真心,信任彼此,便是刀山火海,也能携手并进。
不过感受了一次不同於这一世的深情,十九却悟出一个心得。
那便是千好万好,都是自己眼前的人最好,因为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会造就不同的境遇,这境遇中的感情,就像是量身打造的模子,只适合当时爱上的那个人而已。
而她的爱侣,不需比较不必比较,最契合的便是眼前,怀中,心里的这一个。
哪怕他并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