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傍晚的时候,徐寿才从试剑崖回来,见到苏蓉的时候,还一脸的心驰神往。
“还那么多人吗?”苏蓉好奇问道。
三日前,她和赵三发现杨姬不见了,屋中阵盘碎裂。两人慌忙去找徐寿。徐寿上山看了一眼,猜测:“师父出关了,应该是把杨姬不知道带到何处去了。”徐寿用膝盖都能想得到,以他师父和杨姬那个黏糊劲,三个多月不见,肯定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小别胜新婚去了啊。
紧跟着,徐寿就扑簌簌的开始收传声符。一堆熟稔的师兄师弟们纷纷向他打听道君和试剑崖的事。
炼阳峰主休养出关,一剑削了试剑崖半壁,惊动了整个宗门。他身为炼阳峰主的亲传弟子,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炼阳峰上三人,因为好奇,都去了试剑崖围观。结果那里摩肩抆踵。除了些纯看热闹的吃瓜弟子,绝大部分是武修在观摩冲昕的剑意。苏蓉还眼尖看见了旃云峰的那个周师兄,扯了扯徐寿的袖子叫他看。结果徐寿早沉浸在冲昕的剑意中不可自拔,如痴如醉。
苏蓉这才向试剑崖看去……不由倒抽口冷气。原本是梯形的岩壁,生生被她们家道君给削成了三角形!
那一剑的剑意极静。不喧哗,不吵闹,不故作威吓。武修们沉浸其中细细揣摩,仿佛都能看到那个人提剑,轻描淡写的一剑挥去的样子。
这一剑令得长天宗众人明白,炼阳峰主虽还在金丹境,但其修为已可匹敌元婴真人。所差者,不过是破境时机而已。
毕竟,炼阳峰主才二十二岁,真的是……太年轻了啊。
炼阳峰三人,只有徐寿沉迷在剑意中无法自拔。赵三兴趣在术法和丹药上,苏蓉修为平庸,让她去看,她只觉得浑身被激得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发抖,却体味不到其中的精妙淩厉的寂杀之意。
这两个人围观了一圈热闹,就回去了。只徐寿一个,跟那些武修一样,日日前去观摩。每天回来都如痴如醉,赞叹不已。
两个人才说了两句话,忽然看见一道流光自炼阳峰射出。看那位置,竟是杨五的竹舍。
“道君和杨姬回来了?”徐寿问。
“不知道呀。”苏蓉耸肩,“道君回来了又不会向我汇报。不过,道君这是又干嘛去了?”
徐寿朝那边望了望,道:“好像是旃云峰的方向。”
冲禹从今天一早就心神不宁,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三日前的夜里,整个宗门都被小师弟一剑震动。他当时赶过去一看,便知道小师弟已经成功扑杀了最后一缕三昧螭火,身体彻底无恙了。那一剑的剑意,寂静,却势不可挡。可见这四年真是把他憋坏了。
冲禹当时便捋须微笑,心中宽慰。师兄交待他的事,他都做好了,现在,就只等掌门师兄破境出关了。
哪知今日,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心神不宁,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修道之人,对血亲、道侣、自身未来和天道规则等等都会有所感应。通常修为越强,这种感应就愈敏锐。
傍晚时,突然有人高速接近旃云峰。冲禹神识一扫,发现正是消失了数日的小师弟。再扫到小师弟怀中还有一人,被一件男子衣衫自头到脚的罩住……冲禹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当时他就有点想遁走。
然而瞬息间,冲昕就已经进了他的正堂,将他堵了个正着!
“砰砰”几声,正堂的铁梨木大门无风自闭,把个正堂关得严严实实。冲昕脸色铁青,将怀中那人放下,咬牙切齿的道:“师!兄!解释一下这个!”
长衫落地,露出小小少女。
比起两年前,她个子蹿了不少,皮肤早被养得雪白细嫩。眉目五官也长开了许多,下巴尖尖,脸型已经初步定型。虽然幼嫩了许多,也已经有了几分杨五十六七岁清艳明丽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冲禹,沉默不语,只用两只手紧紧攥住衣襟,使松松垮垮的成人衣衫不至滑落走光。
但颈间的斑斑红痕是遮也遮不住的,与她的矮小身形比起来,分外的违和。看得冲禹眼角都跳了几跳。
“师!兄!”冲昕一张俊脸铁青,那样子像是随时要拔剑。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我个说法!”
冲禹尴尬道:“那个……”看了眼杨五,忙道:“小五,你先去里面。”
杨五攥着领口衣襟,抬头看了看冲昕。冲昕目光和她一碰即走,别过了头去。
杨五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提着裙子去了里间。
她坐在里间,听不见外间一点声音,想来那两个人该是设了隔音的结界。
回想今天的事,真是……一言难尽。前一刻,还满目柔情,下一刻……他就不肯再看她了。
她叹了口气,心中知道,这其实也怪不得冲昕。他那个性子,此时必定羞怒交加。她想了想,以冲昕的性子,倒不至於为了不丢脸杀她灭口,但她说不好他会不会就此厌弃她,或者赶她走。
算是前功尽弃吗?枉她还费劲勾引,一力撩拨。由此可见,人若是不能自立,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他要是赶她走,好歹,会多给她些灵石吧?
她其实早有筹谋,每个月她都会去通货司支取一些数目不大的灵石,慢慢攒着。现在其实也算是小有身家了,即便被赶出长天宗,也不至於很快饿死。
她坐在那里,满脑袋盘算,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反正是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冲禹进来了。
一直揉着太阳穴,显然是刚才安抚冲昕费了不少气力。还抱怨她:“怎地这么不小心!”
杨五抬眼看他:“他呢?”
冲禹微顿,道:“在外面。你先把迎风丹服了吧。”说着,便布下阵法。
杨五接过那丹药,仰头吞下。很快便倒在了地上。
这疼痛与三昧螭火的烈火焚身不一样,是骨头血肉强行拉伸的锐痛。这两年,她已经经历了十多次,早就习惯。她倒在地上的阵法中,身体蜷缩,咬牙强忍。能看到自己的手不停的痉挛,颤抖。
许久之前,她就因为三昧螭火的熬炼,早不会因为这疼痛而昏迷了。
视野中忽然出现她熟悉的青色衣角和黑色的鞋子。她闭上眼睛,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是要亲眼看看她是如何欺骗他的吗?
疼痛中,她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息。
变化只需要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当她的身体又一次从平平板板变成玲珑有致,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额发汗湿,贴在皮肤上。脸颊是缺了血色的苍白,看起来柔弱无力。
她听见冲昕的声音问:“还要做什么吗?”
冲禹的声音道:“没有了,她休息一下子就好了。”
冲昕硬梆梆的声音道:“那我带她回去了。”‘
那个人便俯身把她抱起,动作僵硬,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杨五余痛未消,身上乏力,便靠在他肩头。视线里,能看到他光滑的下颌和凸出的喉结。这些,她都熟悉无比。
出了正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日寒意还未消尽,杨五衣裳被汗浸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冲昕微顿,立刻以灵力将她裹住,隔绝了寒气,顺手把她的衣裳头发都弄干了。
回去的路上,她听见他问:“每次都这样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迎风丹的事,便“嗯”了一声。冲昕便不再说话,驱动飞剑,一路沉默,流星一般很快就回到了炼阳峰。
落了地,他问:“能自己行走吗?”
杨五的力气基本恢复了,便自己下了地。这才看到,他们原来站在她的院子里。她转头看他,冲昕却看着别处,道:“收拾东西,搬到我那里去。”
从前,他和她商量过这件事,被她哄着撒娇着糊弄了过去。现在,她明白,他是在命令她了。这命令,不容她抗拒。
她一言不发,进了屋子,片刻后便出来了。有储物法器就是这点好,搬家方便。
冲昕揽住她的腰,腾云驾雾一般瞬息就到了洞府门口。放下她,他便朝里面走去。杨五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他们穿过大堂,路过了映玉竹,走在长长的廊道里。两人的脚步响起了回声,沉闷压抑。
“以后……”冲昕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就住在这里。没事的话,少跟苏蓉他们打交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仿佛回到了他们初相见的时候。那时,他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她。
杨五抬眼,他的背影她非常熟悉,但……他很久没有这样用后背对着她了。
如果,他不打算赶她走的话……杨五停住了脚步。
冲昕也停住了脚步。他低下头去,袖角被三根细细手指轻轻捏住。他恍惚,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但他不想回头,他不想看她。他现在还记得一个时辰前,她在他怀里缩小的模样。细白皮肤上斑斑红痕,在及笄了的她身上,糜艳绮丽,在年幼的她身上,触目惊心。
他一想起这几天他把她圈在小干坤里,对她做的那些事,就羞愤欲死。他觉得自己禽兽不如,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他又羞又怒,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去指责。
为了他,冲禹师兄那样不喜出门的人奔波了两年,足迹横跨大陆,只是为了找一个能为他引毒的人。一窍不通的纯阴之体,万中无一。他能找到一个,已经是幸运。
偏她年纪这样小。若要等到她及笄,他要等上七八年。三昧螭火日夜灼烤,便是他想等,他的身体经脉也未必能等得了。若没有她,他的经脉怕就真的被烧废了。
是为了他,师兄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他们这样的名门正派之人,最不愿做这种有损阴德,有干天和之事。为了他,师兄才德行有亏。说起来,这是他亏欠师兄的。
他这股羞怒之意憋在心里,也不能朝杨五发。
这件事里,最最无辜可怜之人,便是她了。
他原就心疼怜悯她不得不替他承受三昧螭火焚身之痛。现在才知道,两年前,她原来才是那么小的年纪,就……被迫在他身下承了人事。他现在想起来,简直羞惭欲死。
洞中静得落针可闻,她揪着他的袖角,两个人沉默的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