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赵锋”这个常出现在史书中的大号,后世那些关於竹君的稗闻野史,特别是那些粉红色的艳史,格外的锺爱“七刀”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号。
夏至过去之后,白日开始变短,黑夜逐渐延长。虽然住在舒适的宫宇中,但竹生的作息从来都如在军中那般自律。因她的这般自律,她的人都养成了凡事皆守时的好习惯。
所以当有一日清晨,范深等人在书房中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竹生才出现,众人不免感到意外,甚至暗搓搓的猜想是不是赵锋将军昨夜里从城南大营归来了,才累得竹君晚起?
竹生哪知道这些汉子们内心中也熊熊燃烧着八卦之魂,她是身体有了不适。
竹生八岁被带至长天宗,又是服用丹药,又是催长身体,更不要说以秘法将三昧螭火从冲昕体内渡到她的身上。种种经历,都非常人能想像。从那时起,她慢慢长大,却一直比别的女子少了一件麻烦事。因为身体强健更远胜常人,竹生自己并没有在意过。
但实际上,竹生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却还从未来过葵水。
昨夜她做了一夜的梦,梦中白色的是螭火,红色的却像是一片血海,早上醒来便发现污了衣衫床褥。
被三昧螭火阻断了许多年的赤龙,终於又复了生机。
女子初葵,总是有些不适。那种自身体内部产生的酸软隐痛,便是竹生也无法避免,难得的误了了时辰。
那日上午她处理完公务,便回了寝殿休憩。她很少白日里入寝,因为身体情况特殊,在那里躺得久了,竟也渐渐困倦,迷迷糊糊睡去。
忽而又醒来,有只没有温度的手在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她扶住那手,对上苍瞳墨绿的眼眸。
对视了片刻,她放开他的手。苍瞳在她身边躺下,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的身体没有温度,但他放在她小腹的手忽然发出热量。
竹生望着窗外屋檐下垂着的铜铃,慢慢的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第二年的春天,翎娘带着儿子来到了平京城。竹生亲自出城去迎她。
翎娘的儿子乳名牛牛,生得圆滚滚的,简直就是三头身的阿城,竹生见到他就喜欢得不得了。她抱孩子的姿势熟练流畅,令才升级当了一年母亲的翎娘都感到意外。
竹生身为国主,她出迎范翎,便是微服出行未用任何仪仗,於礼也是不合。但同时也表明了她对范翎的看重。
范翎若只是范相之女,杜将军之妻,众人也就把这当成是竹生的私事了。但范翎偏偏却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才卸任了的涪城城守。有了这一重身份,竹生出迎范翎,众人便不能假装不知道了。非但不能装,还必得表达出他们对范翎的热情来才行。
翎娘到了平京城,很是为来迎接她的规模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与这些人一一见礼。
平京城的许多人都听说过范翎的名字,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这妇人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目光清正。举止谈吐,风华胜过许多男人。
众人都知道,范翎将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既奉女主,再有女臣,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但当范翎被赐予“中书侍郎”的官衔时,平京的世家们还是大吃一惊。
那个位子一直空悬,许多人都盯着,竹君却冲冲没有任命。万万想不到,原来是留给范翎的。这自然令许多男子心中不忿。
但若让他们细究究竟为何不服,竟也找不出什么可以拿出来宣之於口的原因。范翎虽然年轻,但年轻本来就是竹君身边人的特点,这本就是一个年轻的富有生命力的新王朝。
论起范翎的履历,她追随竹君的时间算起来,可称得上一声“元老”。她在澎城从一名书吏做起,经由冀县,直至涪城。她的才华与能力,早已经被证明。
细思下来,若论资历和能力,范翎出任中书侍郎,竟让人找不出可以诋毁的地方。
男人们心中的不忿,说到底,终究不过是因为范翎是个女子罢了。
关於翎娘之位,范深曾与竹生产生过争执。
他们二人在许多事情上都有灵犀和默契,这一次,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其时杜城、七刀二人都从城南大营回到宫里,两人在殿外硬着头皮听里面那两人争吵。
“我不知道范伯常竟也会看不起女人!”
“我自认从未曾轻视过女子!”
“那翎娘的学识能力,有哪一点不堪为中书侍郎?为何你要反对?”
“她终究是女子。”
“呵!”
“她不是旁的女子,她是我的女儿。”范深盯着竹生,“你把她推到这样的位置,她将再没有退路。她的心像你一样大,可这条路上荆枣重重,我已年近半百,我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将来我去了,怕她不得善终!”
杜城和七刀就听见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竹生已经冷静。
“我会比你活得久。”她道,“我在一天,就没人能因翎娘是女子而攻讦她。”
这场争执,终以范深的妥协而告终。
范翎紧随竹生,在这个全新的王朝中登台亮相。
翎娘从涪城来到平京,不止是带来了她和杜城的儿子,还带来了八名乌衣女吏。
底层胥吏服黑衣,又称乌衣。
“都是在涪城历练出来的。”翎娘道,“她们的能力已经被验证。其中,芳娘和桐娘,尤其能干。强於许多男子。”
竹生道:“很好,不要让她们聚在一起,把她们放出去,放到各处。”
“趁现在,一切都才是刚开始,旧有陈规全打破,一切都是新的。”
“让人们从一开始,就习惯女人的存在。”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她微笑着和翎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