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鲜少见到这样不修边幅的范深,发髻有些松了,眼睛通红,正盯着竹生。
竹生皱眉,道:“你怎么回事?”
范深整整衣襟,站起来给竹生行礼,二人对坐。竹生看着范深,等着范深给她一个解释。
她这并非是干涉范深的私生活。他们是君臣,范深身为丞相,撇下军国大事不顾,沉迷於此,她得问。他们是朋友,范深不眠不寝的沉迷於此,她也得问。於公於私,她都要问一问。
范深通红的眼睛看着她,道:“正有事,要君为我解惑。”
竹生微讶。
范深道:“闻君令书馆搜罗涉及‘天灾’的书籍,我想知道,君要查的是什么?”
竹生看着他,沉默不语。
范深道:“出於好奇,我令书馆另备一份与我,这些天,我便在钻研这个。”
竹生垂眸:“有结果吗?”
范深点头:“有!”
“与君初遇,相逢乱世,那时我便与君说过,此乱世始於一场大灾。”范深道,“如今,那场大灾已经过去五十余年。”
“那场灾难的力量实在可怕,可毁城亡国。当时许国若不是有盛公子、乌陵王幸存,大约便可以直接从大陆上消失。”
“但这并不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规模大到如此程度的天灾。小的时候读《醒世言》,读《九寰山海经》便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只是,我一直未曾把它们串连起来。直到,现在。”
范深通红的眼睛盯着竹生,道:“五百年!”
竹生道:“五百年?”
“对,五百年!”范深声音嘶哑,“以最近一次大灾为对照,则更上一次天灾发生在它五百年之前。”
“因为这天灾,许多东西都断绝了,学问、技艺、家族和国家的传承。然,终究还是有许多东西流传了下来。”
“我根据那些流传下来的内容中的蛛丝马迹去推算,再之前的一次大灾,又在这一次的五百年前!”
“能根据一些信息确定年代并推算出来的……我算出了五次天灾的年月!每一次,精准的相隔五百年!”
五次,便是两千五百年了。怪不得范深要在家里不眠不休的算好几日。
那些书籍太多,记载太零散。竹生更是不可能如范深那样,有根据某个话本里的一句台词便能确定大致年代的本事。她大略翻了翻,发现想确认自己的那个猜想很难,又不愿让旁人发现此事,便搁下了。
不曾想,范深替她找到了答案。
“果然如此。”她呢喃道。
“果然如此?”范深盯着她。
竹生抬眸看他,问道:“数据无误吗?”
“无误。”范深涩然道,“算到第五回,我算得的是五百一十八年。我推翻了重算,果然是中间出了错。每次大灾之间,相隔五百年,不多一年,不少一年。再往上,已完全无法确认年份,成为彻底的神话了。但大陆有数千年历史,神话中也有许多记载,持续的时间应当更久远……。
竹生打算了他,道:“不止。”
“啊?”
“万年。这片大陆的历史不止几千年,当在万年以上。”竹生道,“我了解的,是这样。”
范深盯着竹生,沉默了许久,问:“是谁?为什么?”
这样精准的时间间隔,绝非自然之力,必然是有什么人,或者有一些人,以超越常人的力量控制而成。
竹生却蹙眉,道:“好问题。我也在想,为什么?”
屋中陷入沉寂,过了许久,竹生问:“大灾之后与之前,大陆上有什么不同?”
“天差地别。”范深道,“大灾之前,距离上一次天灾已经过去五百年,多是太平盛世。大城林立,城市繁华,人口稠密。一场大灾,城市崩溃,村镇消失,哀鸿遍野。待灾情过去,已失了秩序,战火四起,遍地饿殍,人口十不其一……”
范深忽然停住,因为竹生的眼睛里闪动着了悟。
她悟了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
范深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想挖掘出到底透露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慢慢的,他的面孔变得苍白没有血色……
“人口!”他牙关打战,背脊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