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什么是尘缘?
尘缘是人与人之间难以割舍的牵绊。或者是血缘,或者是情感。
这牵绊因寿命的不对等而使早逝的和不老的双方都感到痛苦和沉重。这份沉重痛苦令内心失去安宁,便得焦躁浮动,进而成了修行的阻碍。
因此,修道之人不得不斩断尘缘。
根据范相遗表,女帝增置了两名丞相。这样丞相的人数由五人升至七人,进一步分化了首相的权力。
就如范深临终前与她所说,在创业建国的阶段,有一个贤相能在君王身后撑起这个国家,是君王之福。但当国家已经稳定,再有一个权相能一手遮天,就是君王之祸。
范深在遗表中所进之事,所谏之言,竹生都采纳了。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於令安陆候镇守北陆,定国公镇守南陆,永平候镇守中陆,拱卫天子。
至定国公平静接旨,奉旨南下,京中诸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定国公南下,太子亲送。他送走了父亲和几位弟弟妹妹。
从前竹生只生育了太子一个,难免有些嫉妒的风言风语,暗指赵锋“不行”。这几年,赵锋的姬妾们下蛋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给他生,充分证明了赵锋生育能力之强,也间接证实了在赵锋和女帝之间,是女帝的生育能力有问题。那些风言风语就销声匿迹了。
实际上这些人不明白,能让竹生受孕,便足以证明赵锋“很行”了。
回宫之后,元寿怅然许久。及至与母亲用饭时,他都还郁郁寡欢。
吃到一半,他再也吃不下,放下了饭碗,问竹生:“为何是杜候镇守京畿,父亲却要外放?”
竹生道:“因为杜城的忠诚可以信任。”
元寿道:“可他是我父亲。”
竹生道:“正为了让你们长长久久的做父子,才要让他远离中枢。”
元寿盯着饭碗,道:“我不信。”
竹生道:“你只见到他作为父亲的一面。你不知道他作为一个人,拥有什么样的野心。因为有我在,他的野心尚可以被压制。但你还太年轻,我担心我不在了,父子之情,不足以压制他的野心。”
元寿自竹生的话里听出了一股不详之意,他惊而抬头,道:“母皇,你、你怎会不在?”
竹生道:“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夫妻尚不能。父母就更不能。”
元寿心惊胆颤。
范相去后,短短几个月,他的母皇就像老了十岁,仿佛那些被拖延了的岁月一下子都扑到了她身上。
元寿从小就知道母皇范相君臣相得,但他没想到,范相对母皇竟会重要到如此的地步。何止是他,盛日城又有谁能想得到,范相之逝,竟令女帝一夜白头。
此时竹生说出这样的话,元寿一点也不想听,不敢听。他担忧的看着竹生,道:“母皇,你……”
竹生的筷子一直慢慢的在玉瓷的粥碗中轻轻的搅动,偶尔才沾沾唇。
那双筷子忽然停下,而后被搁在了筷枕上。
“罢了。不装了。”竹生道。
她转头看元寿,道:“你其实早发现了,是不是?”
元寿犹豫一下,点点头,终於问:“母皇,你……真的是神女临世吗?”他其实很久之前就发现了,他的母皇几乎已经不再进食,每天陪他用饭,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竹生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已经脱去了孩童的模样,长成了俊秀少年。他出生在帝王之家,师从当世大儒,却并没有许多兄弟来与他争夺大位,没有经历过历史上许多帝王之家都有的黑暗面。这使得他心性相对单纯,作为一个少年,没有什么不好,作为一个太子,却不免有些天真。
竹生凝视了他许久,终於道:“寿儿,你长大了,有许多事,母亲想让你知道。”
那天晚上,竹生告诉了元寿许多,关於大小九寰,关於修炼,关於这个世界的真相。元寿离开竹生寝宫的时候,精神都是恍惚的。
但年轻的好处就是,他们的思想尚未定型,尚未被固化,相对於成年人,他们的接受能力更强。元寿一时受了刺激,过了些天,也慢慢的能接受了。
那之后,竹生便带着元寿上朝,凡政务,都手把手的教导他。元寿十岁起便在书房旁听,到真正能允许他参与政务,竟毫无障碍。
竹生都感慨:“比起我,你才是做皇帝的料。”
元寿却很是不安,因为他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范深去后两年,竹生开始称病,令太子监国。
元寿劈手夺过那张圣旨,噔噔噔的就跑去了竹生寝宫。
“母皇,你到底想干什么?”元寿质问。他的母皇,明明身体康健得很,称的什么病!
竹生却很平静,她道:“我想要放手。”
太子没能说服女帝,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太子监国一年,国泰民安,唯首相以年老致仕。官场上论资排辈,该副相中资历最老的那位成为首相。范翎,终於走到了丞相的位子上。此时,再无大小范相之说,但说“范相”,指的就是女相范翎。
同一年,范深生前大力推行的科举考试,已经进行到第四届,这一届,澎国终於有了第一位女状元。为了她,许久不上朝的女帝都亲自登朝。
女帝,女相,女状元,相映生辉。
元寿也为这场面感到兴奋,回到后宫,他还拉着竹生,与她讲这次殿试中的种种和他取人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