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昕道:“这是你的。”
竹生道:“无功不受禄。”
冲昕道:“这是她的。现在,是你的了。”
他面无表情,一如当年炼阳峰上初见的那个道君。
竹生看着他,收回手臂,道:“好。”
她没有说谢谢。冲昕之於杨五,杨五之於冲昕,已不需要说谢。竹生也不会代杨五向冲昕道谢。
她转过身去,眺望远方的宫殿,道:“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冲昕望着那宫殿,微微蹙眉。他是为了陪同竹生而来,却在见到那宫殿后,心中生出了抵触。总觉得那里,会有些什么在等他,而等他的,想来他不会喜欢。
但正应了那四个字——来都来了,冲昕也不可能无功而返。何况竹生摆明了态度,是想去那里一探究竟的。
和冲昕的抵触正相反,知道这是长天神君的洞府,竹生的确很想去探一探。那个把自己当成了神的男人,竹生很想很想扒掉他泛着神光的外衣,好好的看一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走吗?”竹生问。
冲昕点点头。竹生便转回身去,踏上一步,想要升空,飞越过那条河。可她这一步,却还是踏在土地上,她没脱离土地。
“有古怪。”她蹙眉。
“是禁制。”冲昕抬头看了看,手指一弹,一道流光向空中射去。似在空中触发了什么,那道流光陡然炸裂,爆出一片火花,宛如烟火一般徐徐消散。
“我不能御气了。”竹生蹙眉道。
冲昕凝神,片刻后,祭出克己剑,踏了上去,道:“我还能御器,但修为被压制了。”
他抬头看看刚刚爆裂过的天空,道:“也不能飞高,上面也有禁制。”
“怎么过去?”竹生问。
“贴着地面过去吧。”冲昕说着,对竹生伸出手。
竹生没犹豫,抓住他的手就上了他的剑。两个人修为都被压制了,竹生大概是被压制到筑基以下了。还有一个人能飞,总比两个人都不能飞来得强。竹生刚才差点以为,要回到原始条件,伐木做筏呢。
冲昕垂眸看了眼抓着他腰侧衣衫的手,随即看向对岸。那宫殿遥遥的,楼台亭阁,高低错落,看着像在阳光下闪耀。
“走了。”他说。
从前,他带着杨五玩耍,会说“抓稳,走了”。杨五梦想飞翔,却不会飞翔,只能有别人带着她。
这女子却是能在空中连续三百六十度翻滚,螺旋轨迹前进的,快得能在天空中划出白色的痕迹。
克己剑离地半尺,贴着地面滑行一般滑出了河岸,滑到了水面上。那河道宽约十数里,水面平静,只是河水幽绿,看不清水下。
冲昕的剑在天空上一日千里,在水面上却行得艰涩,那水面像有黏性一样阻力重重。
竹生一直警惕的看着水面之下,待发觉水下异动,喝了一声“小心”的时候,前方水面突然暴起,白色水花喷溅,有巨物从水下骤然钻出水面,挡住了飞剑的去路!
克己剑硬生生的转了个弯,才没撞上那物。竹生抬头一看,离得近的时候看着像堵墙,拉开距离才看清竟是一条巨型肉虫,如蛇一样挺立。大虫忽然弯下来,“头”部没有眼睛,只从顶端裂开了一张大嘴,密密麻麻全是尖牙,张得大大的追着二人咬过来。
克己剑在关键时刻平移数丈,躲开了那张嘴。冲昕和竹生都听到了那些尖利牙齿咬合发出的金属般的哢嚓声。
“抓好!”冲昕喝道。
前方水面突然水墙暴起,一面、两面、三面,三条肉虫自水下钻出水面。克己剑在水面画出了蛇形般的轨迹,避开了这三条肉虫。
紧跟着,河水像是沸腾一样,处处都是暴起的水墙,数不清的巨虫从水下钻出水面。此时冲昕二人已经渡过了河道的三分之一,却屡屡被阻,再难寸进。
前后左右如同肉虫森林,两个渺小的人类在巨虫与巨虫的间隙间寻找前进的路径。无数的大嘴追在身后想将他们咬碎。
其中一条尤其紧追不舍。竹生回头便看见张开的大嘴,尖利的牙齿近在咫尺。绿芒一闪,竹生刀已在手。
这柄刀尚未经炼化,还不能与她心意相通,却已经杀意弥漫。
这杀意让竹生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知道这刀的年龄必定久远,已不知见到过多少血,收割过多少生命。它的杀意不像绿刃那样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而是冷酷又冷漠。比起来,像是孩子与成人的区别。
绿芒划过,斩下了身后那条虫的半张嘴,光泽闪动的牙齿连着半截舌头坠落在河中,巨虫伤口处喷溅着粘稠的脓液。它的发声器官似乎不在口中,而是从头顶的某个孔中发出哨子般尖锐的愤怒啸叫。
所有的巨虫同时发出啸叫。
竹生心中微动。她一刀斩出,凝目向水下望去。
“下面是连成一体的!”她在冲昕耳畔喊。
这意味着水面上面露出的巨虫移动的空间有限。克己剑拉起了速度,在巨虫森林间腾挪,引得巨虫为他们扭转弯折。那些虫在水面之下相连,冲昕连续盘旋,那些虫果然动起来便不那么灵活。
两人一剑,在缝隙间突进。
眼看河岸就在眼前,一条巨虫陡然又从水面之下钻升,如墙一样挡住去路。
冲昕的剑还踩在脚下,他的人却化作了剑。
竹生感受到那剑意将她一起包裹,直直的向着那巨虫撞去。
轰的一声,眼前一暗一明。竹生仿佛和冲昕一起化作了一柄剑,刺入了那巨虫的身体,劈开了一条通路。穿透巨虫的身体,眼前霍然明亮,啸叫声被抛在了身后,
脚踩到对岸的泥土,竹生还在回味刚才那一瞬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