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不了几日,皇帝就病倒了,每日卧於床上,靠着汤药续着。
皇帝每日都害怕着深夜的到来,觉得每一个夜晚都如此的漫长和恐怖。那些道士一直住在宫里,为皇帝驱邪,还对着皇帝说宫中邪祟太多,不是几日就能驱完的。
皇帝吓得不轻,从早到晚,手里都捏着好几个道士给的黄符,脖子上也挂着佛珠。
自此,大祁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早朝了,朝中事务皇帝不再处理,积压了很多。所幸朝中官员经历过几次大换血,都是能臣将士,隐隐约约以杨卫礼为首,就算没有皇帝,也把朝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序。
然后慢慢的,又由以杨卫礼为首,不引人注目地转为以顾淮景为首。
毕竟,杨卫礼和朝中三分之二的人都是顾淮景的人,这些人本就以顾淮景为尊,只是之前隐藏着,潜伏着。
而现在,终於可以正大光明。
顾淮景开始在朝中大放异彩。
也有那么些官员意识到不对,可是如今已经是大势所趋。
顾淮景的人已经把住了朝廷的六部,连军权虽然不在顾淮景手里,但那些出色的将领,可都是顾淮景亲手教出来的。守在大祁边境那最为精锐的士兵,更是和顾淮景出生入死数十年的同胞。
不知不觉间,顾淮景已经彻底架空了皇帝手中所有的权利。还剩下那些后知后觉的少数官员,哪怕察觉了什么,也是束手无策。要么死,要么随波逐流。
有相当大一部分的人选择了随波逐流,渐渐朝顾淮景靠近。
还有少数杨氏皇族坚实的拥护者,依旧不死心。
皇帝久病不愈,而且闭门不见,他们想见皇帝却也得不到召见。
而如今皇帝膝下无一子,也没有皇子可以商议。
放眼朝堂之中,如果皇帝不幸薨逝,最有资格继承地位的居然是杨卫礼。
杨卫礼的祖上,可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子,身上也流着杨氏皇族的血脉。
於是他们把希望投在了杨卫礼身上。
杨卫礼简直是最适合的人了,是刑部尚书大人,能力出众,朝廷百官对他印象都很好。而且还是杨家人。
虽然杨卫礼和顾淮景走得很近,但那又如何?谁能抵抗得住当皇帝的诱惑,杨卫礼自然也不可能。
而且那顾淮景,一个外姓人,居然也想沾染杨氏的江山,他难道想造反吗?!
他们绝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想尽办法都要阻止。
於是他们找上了杨卫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杨大人,到时我等定拥护大人登上皇位!”
杨卫礼拒绝得大义凛然:“承蒙各位爱戴,如今皇上身康体健,只是得了点风寒需要调养数日。大家可千万再莫提此事,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啊!”
其他人纷纷劝说:“杨大人,我等也只是未雨绸缪。皇上能康复自然是我等之愿,只是我等实在是怕意外发生,到时候让小人钻了空子!所以今日才对杨大人说出此话。今日之谈,确实大逆不道,但实属无奈。杨大人的为人,我等信得过,自然不会胡说。我等心意,还请大人明鉴!”
杨卫礼轻轻一叹,有些犹豫:“大家先离开罢,这事……再说罢。”
他们纷纷对视了一眼,眼中一亮,都从杨卫礼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可能,如此总算稍稍宽心了一些。
如果杨卫礼这里都行不通,为了防止大祁杨氏江山发生变动,他们就要想其他办法了。
所幸还好,杨卫礼这里还有希望。
**
十月十五,皇帝已经十多日不曾踏出过宫殿,期间只有那映嫔每日都会来,亲自给皇帝喂药问好。
这天,各官员在杨卫礼府上商议朝中事务。
杨卫礼坐於主位,顾淮景坐在下边,其他官员围绕着两人而坐。
这些日子,自从那些杨氏皇族的拥趸背地找上杨卫礼后,杨卫礼的关系和顾淮景渐渐地不和了起来。
两人现下针对同一件事务,有不同的见解,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杨卫礼用力掷下茶盏,一向温润有礼的他沉下脸色:“顾将军,你乃武将,今日邀你一起参加此次议事,是因你素日对朝中事务的见解深刻。但这不意味着你有多厉害。你可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后,杨卫礼看向下方官员同僚们,问道:“各位是同意我的提议,还是顾将军的提议?”
那些拥趸者第一时间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坚决拥护杨卫礼。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同意杨卫礼说的。
只有顾淮景对面的冯安重站在了顾淮景一边:“我觉得顾将军所言甚是……”
“冯大学士!我知你平日与顾将军交好,但朝中事务的处理上,是不能混杂私人感情的!”其中一人站起来,直接打断了冯安重的话,“在场各位都同意杨大人所说,除了大学士你,这不就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冯安重还欲争辩,顾淮景连忙阻止。他看向杨卫礼,又看向下方众人,把视线放在那些沾沾自喜的拥趸者身上,低下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恕我先行离开。”
说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冯安重见此也跟着离席,追了上去,和顾淮景同排走着:“淮景,卫礼这是怎么了?最近他怎么老是不太对劲,还总是针对你?”
顾淮景看向冯安重,意有所指:“冯兄没感觉到最近朝廷中的风向吗?”
冯安重思索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知道,皇上近日病体缠绵,朝中百官各有异动。但我觉得这未免太过杞人忧天,皇上定然不会有事。”
顾淮景的眉毛动了一下,停下脚步,轻声道:“如果真出事了,大学士到时打算如何?”
冯安重皱起了眉,半晌摇头一笑:“此事我不欲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也并非我一人就能改变。冯某只是一名大学士,改变不了朝局,只尽力做好手上的事情,保护好家人便足矣。”
顾淮景是真的笑了。
两人已走到门口,顾淮景亲自把冯安重送到冯府马车边,突然间在冯安重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退开了几步,朝自己马车而去。
冯安重彷佛听到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震惊在当场。
马车疑惑道:“大人,怎么了?还不上车吗?”
冯安重摆了摆手,如同傀儡般上了马车,依旧不敢相信顾淮景刚刚说的几句话。
顾淮景看着冯安重的马车离开,微微笑了笑。
就在这时,杨府中走出来那几个拥趸者,他们看到马车旁的顾淮景,讽刺地一笑,径直朝顾淮景走过去。
“顾将军,你今日所为实在令我心寒。如果不是杨大人为你牵线搭桥,让你与朝廷百官交好,你哪有如今风光?你不知感恩,居然还和杨大人对上,实在令人失望。”
“就是,顾将军的一切都都是皇上和杨大人给的,你可要好好记住你是谁,别起了其他什么心思。”
“好好做你的顾将军罢!其他就别想了!”
顾淮景微微皱眉:“我实在不知各位在说什么,今日与杨大人产生分歧,实乃正常,我相信依杨大人的胸襟,定然会允许他人有不同的想法。”
“哼!杨大人胸襟宽广,自然不会和你计较。你只需好好做你的将军便是,朝中事务自有我们这些文官在,不着你们武官员插手!”
顾淮景朝几人拱手,垂下眼眸:“既如此,我知晓了。”
说完后,不再理会几人,径直上了马车,回到顾国侯府。
到的时候,刚好是晚膳时间。
他陪着赵安玥用饭,用完饭后,赵安玥在院中散步休息,自娱自乐。顾淮景在书房待了很久。
久到赵安玥洗漱完,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的时候,他才回来在赵安玥身侧躺下。
赵安玥支着个脑袋看着他:“哎,顾淮景。”
顾淮景:“嗯?”
“你最近和杨大人是不是关系不和啊?”她咬着唇,眼中星星点点,有些担忧,“我听说的,说是你们两最近常常吵架。”
顾淮景看着她,笑着摇头:“只是对朝中事务意见不一罢了,不严重。”
“真的?”赵安玥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问道,“杨大人不是你的人吗?”
“我和你说过杨大人是我的人吗?”顾淮景眼眸一动。
赵安玥如今到底知道什么,知道了多少,哪些知道,哪些不知道,他还真不知道。就比如杨卫礼是他的人,他并不曾记得自己和赵安玥说过。
赵安玥抓了抓头发:“我怎么知道你说没说过,反正我一直觉得杨大人是你的人。现在你们这样,不会是杨大人背叛你了吧?难道——”她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下意识抓住顾淮景的手,“杨大人想自己当皇帝?!”
顾淮景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你别想太多,安心养胎,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的。”
赵安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天呐,杨大人如果真的要背叛你,并且坐上了皇位,那你就很危险了,我可能也会很危险。不过佩绮到时候就是皇后,我应该没事。”
於是赵安玥便不想了,反正自己没事就行。
她蹭了蹭被子,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顾淮景有些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趁着人睡着,把人捞进了怀里,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
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
之后顾淮景一直没睡,而是抱着睡着的赵安玥闭目养神。
子时刚到,他便小心翼翼的把如同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的赵安玥给剥了下来,然后轻轻起身,离开了顾国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