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二天中午韶清如期而至。

还给厉麟带了外婆煲的汤。

她到的时候厉麟像是睡着了， 闭着眼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

韶清看着病房里空空荡荡的， 只有她昨天带过来的花插在花瓶里，和依旧放在床头柜上的果篮， 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老七：「没家人朋友过来探望他吗？」

老七正要说话。

病床上的厉麟睁开了眼：「我没有朋友。」

韶清走过去，把果篮从床头柜上拿下去，然后把汤放上去。

「这是我外婆特地给你煲的汤。」

韶清把汤从保温桶里盛出来一碗， 浓郁的香味和袅袅腾起的热气都让人在寒冷的冬天里升起一丝暖意。

老七熟练的把病床摇了起来。

厉麟调整了一下坐姿， 老七把桌子推过来。

韶清把汤放上去：「尝尝看。」

厉麟看了她一眼， 然后拿起勺子， 喝了一口， 又喝一口， 直至把碗里的汤全都喝完。

「好喝吧？」韶清问。

厉麟放下汤匙：「嗯， 好喝。帮我谢谢你外婆。」

厉麟态度那么好，韶清反而不习惯了。

看到果篮都没有拆开， 於是打开抽屉找了找水果刀，没找到， 就准备去护士站借一把，厉麟叫住她：「你去哪儿？」

「去护士站借水果刀。」韶清说着就要往外走。

「老七！」厉麟略提高了音量。

老七立刻推门进来：「麟哥？叫我？」

「去借把水果刀过来。」厉麟发号施令。

老七愣了一下， 然后又出去了。

韶清就坐了下来。

老七很快回来， 韶清拆了果篮， 拿了一个苹果出来，然后就坐在那儿削苹果， 她的手很稳， 苹果皮削的很薄但是却完全不会断， 她削苹果的专注力看起来像是在对待一件文物。

厉麟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苹果，眼里荡漾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情愫。

「喏。」韶清削好以后递给厉麟。

老七正好进来，刚好看到韶清把苹果递给厉麟，就顺口说道：「哎！麟哥不喜欢吃苹果...的...呃.....当我没说。」在厉麟冰冷的目光下，老七默默闭嘴，转身又走了出去。

「你不喜欢吃苹果吗？」韶清问。

「没有，是老七不喜欢吃。我挺喜欢吃的。」厉麟说着张嘴咔嚓一声咬下小半边苹果，然后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

韶清觉得厉麟有的时候其实也不那么讨厌。

她突然说：「如果你能对女性多几分尊重，我会觉得你人还不错。」

厉麟把嘴里的苹果吞下去，然后纳闷的看着韶清：「我对哪个女人不尊重了？」

韶清说:「我。」

厉麟无辜脸：「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尊重了？为了你我都断手断脚的躺这儿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韶清：......

再过两天就过年了，韶清担心厉麟会在医院过年，於是去问了医生，得知他只要不剧烈运动，是可以下地走动的，也可以回家修养，韶清就松了口气，要是让厉麟在医院过年，她欠的债就更重了。

回病房的时候韶清忽然想起昨天在走廊看到的那道背影，鬼使神差的，她走到了昨天那间病房的房门前。

刚刚站在那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病服的年轻女人从里面正准备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吓了一跳。

「你好？」年轻女人很快就带着一些疑惑的笑意看着她。

她身上穿着病号服，脸上却化着一个精致的妆容，非常明艳动人，把病服都穿出了几分时髦的味道。

韶清也迅速镇定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走错了。」然后后退把出口让出来。

「OK，没关系。」女人也笑了笑，然后走出来顺手带上病房门，又对韶清笑了笑，才双手插进病服上衣的口袋里悠闲的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韶清缓缓回过神来，看着病房门有些失笑，就算昨天看到的那个人是苏易那又怎样呢？

但是内心，却有一种莫名怅然的感觉。

她转身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厉麟的病房里。

「我明天就不过来了。」韶清说。

「为什么？」厉麟皱起眉头。

「后天就过年了，我这几天会很忙。」韶清说：「我刚刚也问过医生了，你现在已经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由你的家人照顾你会更方便。」

厉麟脸色很臭：「我讨厌过年。」

韶清突然问：「老七也留在B市过年吗？还是要回家？」

厉麟说：「他是个孤儿，没有家。」

韶清愣了一下。

厉麟语气平淡：「他爸吸毒，在老七十二岁的时候他爸毒瘾发作产生幻觉当着老七的面把他妈杀了。」

韶清怎么也没想到，表面上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老七居然会有这样悲惨的过往，她无法想像十二岁的男孩儿眼睁睁看到父亲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春节终於如约而至。

忙碌的人们终於在这一天犹如倦鸟归巢一般停下了脚步，全都聚在了家里，放下工作的辛苦，和生存的艰辛忙碌，安逸的享受着这段时光。

这是韶清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过年。

以前和邵如许在一起的时候，每年过年，都像是平常的任何一天一样，吃饭，看电视，然后睡觉。

感受不到任何节日的喜庆。

反而在监狱里，每到过年那一天，监狱里都会放一天假不用做工，会聚在一起吃顿饭，也会组织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伙食略有改善，要是遇到上头的领导下来慰问，那是最好不过的，监狱会安排不少节目，伙食也会比平时好很多。

但是这种和家人一起过年的感觉。

韶清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

佣人保姆都在年前陆陆续续全都回家过年了，有些像邵家这样的家庭，佣人和保姆都是不能回家过年的，但是同时会获得一笔非常可观的红包。

而邵家每一年的年夜饭都是外婆和舅妈亲自操持的。

从这一点来看，邵家的男人们都略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大概是君子远庖厨这样的观点。

只不过一年就那么一次，外婆和舅妈都乐在其中。

今年又加了一个韶清。

韶清平时难得在家，而且家里做饭都有做饭阿姨。

这回亮了一回自己的手艺把外婆和舅妈都惊着了。

庄婉还特地把邵仲衡和邵墨白叫到厨房来观看韶清「神乎其技」的刀工。

舅舅意味深长的说：「看来今年的年夜饭会和往年的不一样了。」

把韶清闹得有些哭笑不得。

幸好邵家的地方大，厨房也大，三个女人外加两个大男人也不觉得拥挤。

「需要我帮忙吗？」邵墨白站在韶清边上刚刚表达了一点要帮忙的意愿就被外婆轰出去了。

韶清很享受这样的家庭时光，外公和舅舅在客厅下棋，邵墨白在一边观战，韶然拿着邵墨白新给他买的玩具飞机在客厅欢快的跑来跑去，三个女人在厨房一起准备年夜饭，不慌不忙说说笑笑。

这是关於「家」这个字眼，韶清能够想像到的最温馨的画面。

很明显，外婆和舅妈平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舅妈倒是对烘焙很感兴趣，家里总是有吃不完的各种小饼干小蛋糕，但是对中式菜式却不是很熟练，当看着舅妈和外婆凑在一起研究菜谱上说的少量盐具体是多少的时候，韶清有一种想要扶额叹息的冲动。虽然她们很用心，但是手艺却十分......唔。

韶清大概明白为什么舅舅会用那么期待的眼神看着她了。

韶清很快就晋陞为主厨。

外婆和舅妈都变成了韶清的助理，负责给韶清递调料和盘子。

邵家平时吃饭也都很简朴，饭桌上的菜大多都是平常人家饭桌上都会出现的东西，并不奢侈铺张，只有家里人生日和节日的时候才会特别庆祝一下。

年夜饭做的很丰盛。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

菜式都是家里人爱吃的。

外婆舅舅韶清韶然都喜欢吃辣。

外公舅妈邵墨白都喜欢清淡。

饭桌上一半辣一半清淡，非常和谐融洽。

背景音乐是客厅里传来的新闻联播的声音。

按照家族惯例，在动筷前，外公要先发表讲话。

外公端起杯子，平时总是不苟言笑而显得有些过於严肃的脸上此时却很和蔼，总是绷直的嘴角也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带着一些笑意：「我先来说两句。今年我们这个家不一样了，我的外孙外孙女，韶清和韶然，感谢你们回到这个家里来，替这个家庭带来了那么多的幸福和快乐，让我们这个大家庭变得圆满......」

韶然听不懂太长的句子，但是却异常认真乖巧的看着外公。

外公的发言并不是很长，很快就结束了。

大家一起举杯碰杯：「新年快乐！」

韶然很喜欢干杯这个动作，和每个人都碰了一次，长辈们都很宠溺的看着他。

韶清整个人感觉到一股从内到外的暖意，把她轰的暖洋洋的，每个细胞都放松下来，非常的舒适安逸，充满温暖。

吃完饭，长辈们开始派发红包。

韶然收到的最多，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给他包了红包，他开心的抱着上楼了。

韶清收到的第二多。

邵墨白也收到了外公外婆的红包。

舅舅则在一边打击说：「都三十的人了，红包也不嫌收的烫手。明年要是还一个人回来，干脆就不要回来了。」

引来舅妈的不满：「你干嘛呀，大过年的。」

於是舅舅把目标转到了韶清身上：「小清啊，你有没有......」

舅妈伸手用力的拍了他一下：「你自己的儿子都不够你管，你还管起韶清来了是吧？韶清年纪那么小急什么？要慢慢挑！」

舅舅顿时有些悻悻然。

外公外婆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但是在晚饭过后，全家人一起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外公悄悄把韶清叫到了后院。

「这阵子你舅妈带着你四处去交际，有没有让你觉得不错的年轻人？」外公问。

「当然。」韶清说：「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外公尊重你的意愿。」外公顿了顿，然后慈爱的看着韶清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你的过去而影响到你的现在和未来，就算你不是我的外孙女，没有邵家做你的后盾，你已经足够优秀，配的上任何人。」

这个家里，外公和她的交流是最少的，虽然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外公对她的爱比其他家人要少，但是这番话还是深深地打动了韶清，一时间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涨涨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外公。」

「好了，外公要和你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外面冷，进去吧。」外公说。

韶清赶紧上前两步，搀住了外公。

外公低头看了她一眼，意外之余，带着几分感动。

之后长辈们全都在客厅里看电视，邵墨白则和韶清一起到后院喝酒欣赏月色。

邵墨白问她，外公是不是把她叫出去训话了。

韶清笑而不语。

邵墨白又像是无意间提起：「手表是送给你的？」

在韶清从S市回来他就注意到了，这只表三十多万，以韶清的性格，是不可能花那么多钱买一只手表的。

「你怎么知道是别人送的？」韶清却是惊奇的看着邵墨白说：「是教授送的新年礼物。」

邵墨白留心观察了一下韶清的神色，显然是不知道这只手表的价格，於是不动声色的说道：「改天我给你准备一份回礼，你带给任骁。」

韶清说：「不用了，工作室所有人都有收到教授的礼物。到时候我给教授准备一份礼物就行了。」

邵墨白说：「那就当是我送给任骁，拜托他关照你的礼物。」

韶清突然灵光一闪，抬起手腕问：「这块表是不是很贵？」

邵墨白面不改色的说：「还好，只是一般价位。」

韶清却没被蒙骗过去：「几位数？」

「咳......六位数。」

韶清愣了一下：「几十万？你还骗我是一般价位？」

邵墨白淡定的说：「在表里面来说，的确算是一般价位。」

韶清：「......那你还是帮我准备一个回礼吧。」

三十万的回礼，她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是这个价位的。

「好，我替你准备。」邵墨白说，顿了顿：「你和任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