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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民国 凝陇 5468 字 16天前

第9章

贺云钦道:「你来可以,我在的时候不行。」

这话近乎於藐视了,陆敬恒怒道:「贺云钦,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今天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便示威似的将两条腿高高搁在前面的椅背上,另一只胳膊还明目张胆地去搭红豆的肩,好在还未碰到红豆的衣服,便被红豆恶狠狠地一掌拍开。

贺云钦低头一笑,抬眼看着陆敬恒道:「陆少爷,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我这人脾气不怎么好,这一点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陆敬恒脸色一变,身上那副浑不在乎的架势有些维持不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云钦,下颌线条越绷越紧。

就在这时候,忽有人昂声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竟错过了这么热闹的茶话会。」

红豆闻声望去,见是位生得颇富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簇新西装,眉宇间透着一团和气,料是新亚茶室经理之类的人物。

这人之前未在厅内,突然现身,多半是有人看陆敬恒闹得不像话,特去将他找来。

那人冲贺云钦一笑,语气熟络:「宗麟,你难得在我这讲一回课,照理我该在此恭听,可惜适逢月底,我忙着跟几位管事清点库房,连坐下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只能俟下次机会了。看样子你正讲到精彩处,怎么突然中断了?我们新亚茶室最照顾宾客的情绪,来来来,你自管讲你的课,莫要为旁事所扰。」

说着,歉意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陆敬恒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陆敬恒这才借坡下驴,慢慢将腿放下。

起了身,又看红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双手插在裤兜里,跟那人走了。

顾筠拉拉红豆的衣襟说:「我曾听我父亲报社的同僚说过,南宝洋行跟贺家有点生意往来,虽说现下势头好,但因是新近暴发的,处处受制於贺家,别看刚才陆敬恒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是根本惹不起贺云钦的。」

红豆满脸不以为然。

她虽不认识陆敬恒,但也知道南宝是沪上数一数二的洋行,不然舅舅的薪俸不会那么优渥。然而从陆敬恒那横行无忌的姿态来看,若单只是顾虑到两家的利益,并不足以让此人对贺云钦这般忌惮,可见两人之间还有过其他过节。

茶话会结束得晚,出来时已是暮霭四合,为着安全考虑,红豆同顾筠她们结伴一道回家。

秦学锴惟恐陆敬恒再来纠缠红豆,自告奋勇便加入她们的队伍。

一行人出了茶室,秦学锴想起王彼得,回身问红豆:「红豆,你真会去找那个王探长吗?」

当着同学们的面,红豆并不想提及哥哥正查陈白蝶的案子,只无所谓地说:「为什么不?他那里有那么多奇闻,光是听他讲故事也会很有趣的。」

顾筠道:「可惜王探长只同意你一个人去他的侦探所,不然我们跟着一起去听听也好,噫,来的路上我还看到有卖烘山芋的,这会怎么不见了——」

这时后头驶来一辆洋车,驶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那洋车缓缓停了下来,有人摇下车窗:「虞学姐。」

红豆偏头一看,是贺竹筠,旁边坐着贺云钦。

贺竹筠将手扶在窗沿:「虞学姐,你家住哪,刚才那位陆先生那么无聊,我们送你一程好不好。」

「不用了。」红豆笑道,睨贺云钦一眼,他也正看着她,「我家很快就到了,而且我还有这么多同学同行,实在不必这么麻烦。」

贺竹筠四周看了看,确是如此,红豆身边少说也有十来个同学,便点点头笑道:「那好吧,各位学姐路上注意安全,礼拜一再见。」

***

红豆目送秦学锴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黑魆魆的巷弄中,转身上了台阶,刚推开大门,就听见楼道里蹬蹬蹬的声音,像是有人急匆匆从楼上下来。

她侧耳分辨了一会,抬手拈亮门廊里的灯,喊道:「哥?」

那人应道:「红豆。」果然是虞崇毅。

「你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

「我跟同学参加茶话会去了。」往里走了几步,抬眼见哥哥脸上有些异色,讶然道,「怎么了?」

自从上了大学,她常跟同学出去采风,若是看电影晚了,日暮方归的时候也是有的,有时候哥哥回来得早,就会到外头马路上一边漫步一边等她,见她贪玩,偶尔也会责备几句,然而语气近乎随意,从未有过这种郑重其事的时候。

虞崇毅像要确认她的安全似的,仔细打量她一番,这才拉着她往里走:「以后晚上不要出门,学校里的课上完了就回家。」

这话无端透着几分诡异,红豆心突突直跳:「哥,出什么事了吗?」

虞崇毅闷声不响上了一段台阶,忽道:「那个王美萍找到了。」

王美萍?那个三月前来沪投奔舅舅的绍兴姑娘?记得前几天问哥哥时,哥哥还说没这姑娘的消息,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找到了。

哥哥脸色极差,俨然受了惊吓的模样,她心里忽然生出不舒服的感觉,冲疑着问道:「在哪里找到的?她……还活着吗?」

虞崇毅摇摇头。

红豆一震:「死了?」

死了,身上还被了钉了好些尺来长的木钉,当差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么怪异的死法。

妹妹还在追问:「被人谋害?自寻短见?」

虞崇毅断然截住她的话锋:「总之最近街上不太平,没事不要出去瞎走,尤其是晚上。」

一抬眼已到了家门口,两人不得不打住话头。

屋子里飘着黄鱼膳面的浓香,周嫂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母亲端坐在沙发里织着绒衣,脸色平静如常。

兄妹俩一进来,母亲就放下毛衣,张罗着开饭:「你这孩子就是贪玩,非要玩到天黑才回来,饿了吧,你哥哥也还没吃饭。」

哥哥绝口不提刚才的事,红豆不得不将书包搁到一边,若无其事挨着母亲坐下。

吃完饭,见哥哥没有走的意思,红豆深觉机会难得,便拉了哥哥进屋,找出那张王彼得的名片道:「看,大名鼎鼎的王彼得探长。」

虞崇毅接过一看,奇道:「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红豆将先前的事说了,又蹲到床边,将旧报纸箱拖出来。

翻了好一会,找到那两张报纸,一齐在桌上摊开。

一张是陈白蝶的寻人启事,一张是王美萍的寻人启事,她回身问:「哥哥,王 彼得这个人靠得住吗?」

虞崇毅大致猜到了妹妹要做什么,走到桌前,茫茫然地看着报纸上陈白蝶的小像道:「我跟他共事过一回,当时记得是桩钱庄抢劫案,因为有他指点,贼匪很快就找到了。」

「可见这人并非浪得虚名。」红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王美萍死了,陈白蝶却还没有下落,如果我拿着名片让王彼得帮着找寻陈白蝶,你说他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但是他久已不插手员警厅的事物了——」虞崇毅想了想,「他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只要不涉及大宗钱财、不触碰现有的律条即可。」红豆耸耸肩,「而且今天茶话会上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场,我想他决不至於食言,可是刚才听哥哥你的描述,王彼得可不是那种会大发善心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玩这个游戏。」

「你担心他别有所图?」虞崇毅挠挠头发,「可是……他这人虽然脾气古怪,心地倒不坏,而且当时与会者那么多,要是想要对你不利,岂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头上?」

红豆没搭这话,自顾自回想当时的场景,只觉得疑团百出:「对了哥,陈白蝶有消息了吗,绑匪开出条件没有,她名头这么响,赎金不会低吧?」

虞崇毅一顿,极慢地摇头:「没有,由始至终没有接到过绑匪的电话。」

红豆惊讶道:「那不是跟王美萍一样?」

然而现在王美萍死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陈白蝶。

默然了一会,红豆冷不丁开口道:「哥,你是不是因为陈白蝶的案子太枣手, 所以才想着换差事?」

虞崇毅愣愣地望着红豆,好一会才哭笑不得道:「我说你怎么总打听陈白蝶的事呢,原来是在担心哥哥。」

红豆抱起了胳膊:「不然我才不参与王彼得的游戏呢,你最近究竟为什么想换差事,跟陈白蝶的案子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