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红鸾身子僵硬地靠在玉子桓怀里,看着眼前通向西凉的方向,心中凉意蔓延。玉子桓目光看着前方,队伍火把的光亮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情绪。
静寂的夜里,只听到踏踏的马蹄声。
奔跑出十里,玉子桓忽然勒住马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白玉瓶子倒出一颗药放在凤红鸾唇边,凤红鸾闻到一股清香,也不推拒,张口吞下。有这颗药,伤寒虽然不会立即好,但最起码可以抑制不严重。她这条命还是爱惜些好,不只为了自己!也为了爱她的人。
清凉的唇瓣划过清凉的指尖,玉子桓的手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白玉瓶子收回怀中,解开自己外袍,披在凤红鸾身上。
凤红鸾没封住的哑穴清淡开口:“你对待俘虏从来都如此优待?”
“我怕你这副样子死在半路上,到不了西凉。”玉子桓手一僵,冷声开口。
“我似乎看错你了!”凤红鸾想起初见玉子桓,轻浮狂傲,还有那一首在马车上调戏的诗,让她对他就有了定位。如今想来,思维定位本就是一个错误,“你和玉痕,一直在做戏?”
当初西凉两大势力,玉痕和玉子桓,其实不过都是玉痕一人而已。玉子桓早就是玉痕的人。否则若是早如表面一般不和的话,玉子桓如今根本就不会参与玉痕如此机密之事,比如像埋伏在此地的兵马,如今她更不可能会落在他手中。
“不错!”玉子桓直认不讳,收回手,不再打马快跑,而是慢慢踱步,他清淡的声音飘散在风里,“你一定不知道护国将军府有祖训。无论子女,入皇室,得有子嗣,只拥护一人。护国将军府选中的是玉痕。我母后即便再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杀不了玉痕。所以,只能助他登基!”
“我出嫁西凉路上,那一路杀手如何解释?也是玉痕和你的戏?”凤红鸾眼睛眯起。
“不错!不过不是对你做戏,而是对云锦。太子皇兄想借当时情形引出云锦和他掩埋在西凉的势力。”玉子桓眉眼涌上一丝沉暗,“不过后来出了意料之外一件事,皇兄改变了初衷。”顿了顿,他一字一句道:“爱上你是意料之外。他因你牵动了心神,后来在西凉以至於功亏一篑。”
凤红鸾看着玉子桓,她不相信他和玉痕若真是做戏能如此天衣无缝,骗到云锦。就连她甚至也从未怀疑玉痕和玉子桓相谋。自古皇室夺嫡,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而玉痕和玉子桓倒是例外。淡淡道:“做戏做得如此真实难为你们了,我从来不认为云锦好骗。”
“你说得对,要骗云锦从来就不易。”玉子桓嘴角扬起一抹轻嘲,“虽然护国将军府有祖训,但在十年前我和皇兄也有约定,各尽所能,争得皇位,谁输了就助谁登基,永远为他所用。虽然我明知道输的那个人一定是我,但也不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玉子桓眸光刹那黑如子夜,百名护卫的火把即便将这一处荒山照得亮如白昼,似乎也照不亮他的黑暗,“虽然早就在皇兄出使东璃之前我就败了,但我依然身处局中不能醒来。所以,才有了你出嫁西凉路上的追杀,我是真想要太子皇兄死。”
凤红鸾心思一动。出嫁西凉的路上那些连番杀手,绝对证明皇后和玉子桓是要杀了玉痕的,做不得假。尤其是后来她到西凉,皇后看向玉痕的眼神充满恨意,恨不得杀之后快。因为玉痕没死,因为她助了玉痕。
“太子皇兄将那些作古的老东西的屍首派人送回给母后和我,后来默许你杀了阜城知州府台之时,我就该醒,但我不甘心,不承认自己败了。西凉数十兄弟,除去未成年不足为患的,都被太子皇兄借助你中了半刻醉重伤入驻六哥府而铲除殆尽。独独留下了我,是他念在当初的约定,这就是原因。”玉子桓又道。
凤红鸾想起当时玉痕脸色森寒地吩咐将杀手的屍首送回西凉给皇后,明明醒着却任由她杀了阜城知州府台,一方面让她深信不疑皇室操戈外,一方面原来也是震醒玉子桓。
后来她在子墨府邸养伤二十天,外面已经翻云覆雨。玉痕雷霆手腕铲除了他的兄弟,独独留下了玉子桓。她当时想着玉痕从来不做无利之事,留下玉子桓定有筹谋,未曾想到却是这个筹谋。
“你和云锦离开西凉那次,我又败了一次。在天牢内我就知道,如果我再不醒来的话,太子皇兄一定不会再给我机会。俗话说:‘再一再二,不会有再三。’而他给了我三次机会,我有何理由不效忠於他?”玉子桓低暗的声音一转,瞬间明朗了些,“我们都是天皇贵裔,玉氏子孙。谁坐那至尊宝座岂不一样?”
凤红鸾沉默不语,那把椅子她真不觉得有什么好!
“我若死了,便看不到千古功勳伟业如何在一个人一双手上铺就。更何况我更想看看,这江山最后归於谁!你归於谁!是云锦,还是皇兄。”玉子桓低下头看着凤红鸾,低声道:“他们棋逢对手不是吗?而且还天纵英才,世间少有。这样的一局棋,听着就令人心潮澎湃,更何况亲自参与了!所以,我要活着看着。我要实行自己的诺言助太子皇兄。我甘愿为他棋盘上的棋子。看看,我在这棋盘上到底发生什么作用。”
凤红鸾闭上眼睛,玉子桓,这一刻令她刮目相看!
无论是云锦和玉痕谁赢了这一局棋,能做他们的棋子都是荣耀,能做一颗跳脱不在预算之内的棋子更是荣耀。她可以想象,将来天下一统,无论谁书写的《江山志》里,都绝对有玉子桓的名字。
一个玉痕手下复杂难测的棋子!
一个一直在这一局棋中,却每每出乎意料之外的棋子!
玉痕用他危险,但不得不说绝对有效!
就比如数日前她和蓝子逸险些攻下西凉边城要给玉痕重重一击,却偏偏是玉子桓带领五万兵马出现化解了西凉边城之危,导致她和蓝子逸功亏一篑。而现在,她闯出真幻阵以及西凉十万精兵埋伏的阵营绝地逢生,以为马上见到云锦,却又是意料之外玉子桓出现,她被俘送入西凉。
这两笔浓墨重彩,都足以让他载入史册!
他以着最不可能的身份和复杂多变,难以意料突然异军突起闯入这一局棋。这江山如画,铁血马蹄下焉能没有他的分量?
凤红鸾忽然一笑,轻若云烟,子夜下她苍白的容颜如一抹白兰绽开,“你令人刮目相看!我如今在你手,这么看来是不亏。”
护卫玉子桓的百名护卫看到凤红鸾的笑齐齐垂下头。
玉子桓一怔,揽着凤红鸾腰的手微微一颤,随即他薄唇抿起坚毅的弧度,并不言语。双腿一夹马腹,缓慢步行的坐骑立即狂奔起来。
他身后的百名护卫一惊,心头的微热和数百双清冷脸色爬起的潮红刹那被风吹散,也紧随玉子桓身后狂奔起来。
凤红鸾笑意收起,冷风吹面,被她身前盖着的衣衫和身后之人的长袖挡住,不再寒冷,她放松身体,闭上眼睛,“我睡一觉,你最好扶紧我别让我栽下去。”
玉子桓恍若未闻,并不答话。
凤红鸾也不再言语。想着她如今就是被剪断了羽翼的鸟,只盼着能有意外出现。
万籁俱寂,只有踏踏的马蹄声响彻在这一条荒山道上。凤红鸾即便不看向四下,也清楚地知道走的绝对是通往西凉最近的路。似睡非睡间,她似乎听到玉子桓低且轻的声音,“其实我最想的不是将你送往西凉皇兄身边,而是……”
凤红鸾心思一动,只听他的声音细若蚊蝇,飘散在风里,“杀了你!”
凤红鸾眉头皱紧又松开,无声而笑,天下想杀她的人太多,首屈一指的怕就是玉痕。玉痕才是最想杀她的那个人。
再未传来玉子桓的声音,凤红鸾本来在真幻阵内寻出口过於疲劳,后来又一番血杀冲出十万兵马的阵营,如今精力透支太过,当真疲惫,很快就睡了过去。
玉子桓低头看了凤红鸾一眼,身下坐骑不但不减速,反而更快地奔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