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焉能用牛刀
响鼓不用重锤敲
王子君扭头一看,就见一男一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刚才送这些工人离开会议室的时候,王子君他们就已经确定将最后一个工人送走了,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俩活人来呢?[m]
这一男一女,男的戴一副眼镜,显得很文静,女的年轻,三十多岁,穿着一身老套的花格裙子,模样倒也周正。这女的王子君倒是第一次见到,但是这个男子,王子君却并不陌生:棉纺服装厂卖酱鸭的老韩。
王子君第一次到老董家里去的时候,就是从老韩那里买的鸭子。不过看老韩的表情,显然没有把去老董家作客的那个年轻人和眼前这个市长大人联系起来了。
“你们有什么事情,给我说吧。”王子君朝着有点犹豫的两人一摆手,沉声的说道。
……
“你说什么?王市长说一个月开不了工他就辞职不干了?”赵鑫弓坐在家里,虽然空调开得很低,但是脸上的汗还是密密麻麻的,欣喜若狂的揪住那花格短袖男,大声的问道。
“是的赵厂长,他就是这么说的。”花格短袖男一边忽闪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兴奋地说道。
“那就好,振丰,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能把这么一句话给逼出来,嘿嘿,看来咱们在棉纺服装厂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赵鑫弓大笑了一阵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二百块钱朝那短袖男手里一拍,豪爽道:“振丰,去弄几个合口的菜,咱俩喝点,给你庆功!”
那振丰接过钱,脸上露出来一丝贪婪之色,却也不敢多言,拿起钱就离开了。
赵鑫弓在房间里走了两步,这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满带着欢喜的拨了出去:“冯市长,刚才王市长可是表了态,说是……”
“我都知道了。”冯志长也是一脸笑容,他没想到王子君居然自动的把自己放到架子上烤了!这对於他的计划,可是有大大的好处哪。
如果王子君能引咎辞职,那可是难得的机遇啊。就凭着他和董国庆的关系,说不定真能把这个萝卜坑儿给补上呢。但是转念想想,这种事情董国庆应该不会允许发生的,因为一旦王子君因为这件事情辞了职,那作为一把手的董国庆,同样也好过不了的。
但是,这件事情肯定能让董国庆痛下决心,把棉纺服装厂的事情一举处理掉的,就算王子君再怎么反对,由德良公司接受了棉纺服装厂,也将是大势所趋。
毕竟,让一市之长引咎辞职,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太小了。所有的常务都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而那些倾向於王子君的常委,更会在这件事情上,否决王子君的坚持。
“嗯,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冯志长对於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赵鑫弓,同样没什么好说的,敷衍着夸了赵鑫弓一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冯志长的不耐烦赵鑫弓听出来了,挂了电话骂了句过河拆桥的狗东西之后,心情随即又爽快了。不等短袖男把菜买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来一瓶珍藏了多年的茅台酒自斟自饮起来,等那振丰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喝下去二两多了。
“来,兄弟,今儿个真高兴,咱哥俩喝几杯!”赵鑫弓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醉醺醺的说道。那叫振丰的短袖男,此时脑袋也有点发晕,却依然兴奋,毕竟品尝了传说中的茅台酒,看着已经快要空的酒瓶,他端起酒杯道:“赵厂长,我敬您。”
“咚咚咚”,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敲门声陡然响了起来。
“谁呀?”正喝得痛快的赵鑫弓,不耐烦的冲门外问道。
“赵厂长,是我,老王啊!”门外传来了一个粗嗓门儿。此时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别说来的是老王了,就是老李也分不清是何许人了。
“有什么事啊?”赵鑫弓一边说话,一边步履摇晃着朝房门处走了过去。嘴中还骂骂咧咧地嘟囔道:“没什么当紧的事就明天再说,老子正忙着呢!”
“赵厂长,我儿子上学需要一个证明,一大早就让交上去呢,再等就麻烦了,赵厂长给帮帮忙吧!”
“嗯,快点过来,真他娘的扫兴!”赵鑫弓说话之间,就将房门给拉开了,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六七个人呢,而且这来人之中,大多都是穿着警察制服的。看着这些人,赵鑫弓酒意立刻醒了一半,指着来人疑惑道:“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你就是赵鑫弓?”站在最前面的男子,沉声的朝着赵鑫弓问道。
“我……我是,同志您找谁?”赵鑫弓虽然有点害怕,但毕竟是当厂长的人,借着一股酒劲,冲那男人反问道。
“哦,你是赵鑫弓就好办了,我们是市纪委的,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那男子说话之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证件,朝着赵鑫弓晃了晃。
虽然没有看清证件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市纪委这个来头,还是让赵鑫弓的脑袋嗡的一下懵了,刚才还和那位振丰高谈阔论什么未来如何如何的他,此时已经有点吓毛了:“同志,您搞错了吧,我……”
“你是棉纺服装厂的厂长吧?”男子朝着赵鑫弓笑了笑,态度很是和蔼的问道。
“是呀!”赵鑫弓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有些紧张的看着门外的众人,心跳也加速了不少。
“那就不会错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说话之间,他朝着身后几个穿着警服的男子道:“只能麻烦各位一下了。”
“哎,领导,是不是搞错了,我赵鑫弓……”
“没错儿,去了你就会知道的。”那位纪委的带队人说话之间,就让人将赵鑫弓往屋外带了出去,他本人则和剩下的三个人,朝着房间里走了进去。
……
棉纺服装厂再次上访的事情,在市委大院传得很快,随着这个消息的传播,王市长在会议室里大言不惭的承诺,更是传遍了大院里的角角落落。
冯志长接到开常委会的通知是下午四点,而常委会召开的时间是五点,时间很是仓促。虽然没有说开会的内容,但是冯志长却敏感的意识到了这其中的紧急程度。在办公室里沉吟了半天,冯志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将德良公司的那个收购方案拿出来,面带笑容的朝着小会议室走了过去。
“张市长,最近忙什么呢?”冯志长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张通,快走两步,笑呵呵的问道。
要是以往的话,冯志长根本就没心思搭理张通,作为常务副市长,论职位他排在这张通的前面,再加上他任常委的年限,张通即使不对自己恭敬有加,至少也该表示一下谦虚吧,没想到这家伙不但没有半点低调的态度,而且那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就冲这一点,冯志长平日里就对张通看不惯!但是这一次,他却想放下姿态,跟这个不懂礼数的张市长好好谈一谈。
张通正低着头想事情,冷不丁的听到冯志长的喊声,猛的扭过头来,看见是冯志长,张通明显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恢复了正常,笑着道:“原来是冯市长啊,还能忙什么啊,还是那一摊子事情,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啊。”
“嘿嘿,跟你老弟一样,我也是瞎忙。”冯志长看着张通又下意识地仰头看天,心里不无鄙夷,暗忖你小子不会又跟我说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屁话吧,老子可没功夫跟你闲扯,老子想跟你说正事呢,可没时间跟你磨叽老天爷的工作!
“张市长,今天王市长接待棉纺服装厂上访人员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冯志长打定主意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向张通问道。
张通沉吟了瞬间道:“我也是刚刚听到这件事情。”
“张市长,咱们这些做副手的不好议论领导,但是作为老大哥,我觉得王市长还是有点鲁莽了,当然,王市长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好的。问题是棉纺服装厂这个烂摊子,要是按照王市长的办法搞下去,什么时候能开工,那还是一个未知数呢,在这种情况下王市长能说出来这样的承诺,岂不是明摆着不负责任嘛!”
张通听着冯志长的话,眼神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作为王子君在市政府的铁杆,虽然他也觉得王子君的作法有些欠妥,却不想在自己的对手面前随意评判王子君。
冯志长看着张通淡淡的神色,心中冷笑一声,嘴里却接着道:“张市长,王市长的出发点,咱们毋庸置疑,那绝对是为了咱们整个东埔市的发展,为了整个棉纺服装厂的发展。但是,为了这个把自己的官位子都押上了,这不是视前途为儿戏么?有道是此话一出,那就是覆水难收,这影响力太大了,依我看,作为副手,我们得帮着王市长把这样的话收回来,东埔市可以没有这个棉纺服装厂,却不能没有王市长啊!”
冯志长这一番情深意浓的话让张通神色一动,心里暗自纳闷,这冯志长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一块搭班子惺惺相惜之下对王市长的处境感同身受呢?猜测之中,他朝着冯志长一笑道:“冯市长您说得对,依您看,咱们该怎么帮王市长呢?”
“好主意倒也称不上,不过有一个办法倒不如试一试。”冯志长说话之间,将手里的方案重重一拍道:“德良公司收购棉纺服装厂,保证一个星期之内重新恢复生产,只要将棉纺服装厂卖给德良公司,那王市长的尴尬处境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对於冯志长的这个方案,张通并不陌生,当下看着脸上神色飞扬的冯志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是再想想,如果真的能把这个方案推行开来,不论对王市长还是他本人来说,倒不失是一种解脱。
冯志长看着张通游移不定的神色,心里一阵窃喜,暗道这张通总算被自己说动了!作为王子君心腹的张通是这种态度,那其他跟王子君走的人,在自己提出这个方案之后,又该是什么反应呢?
好像胜利已经为期不远了一般,冯志长一下子觉得郁积在心头的沉闷很快就消失一空了,看着眉头微蹙的张通,不再说话,但是一股傲视之气,却在他心头升腾起来了。
在他们两个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作为市委秘书长的党恒,此时正吩咐一个工作人员将空调的温度再调一下。
“党秘书长,你的眼圈怎么有点发黑啊,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弟妹过来了,忙完了工作又加了个班啊?”冯志长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坐,就朝着党恒开玩笑道。
党恒揉了揉自己的黑圆圈,苦笑着说道:“冯市长,我可不像您,夜夜笙歌,您这回猜错了,真的不是。”
“嘿嘿,别不好意思承认嘛,老弟啊,哥哥给你一句忠告,弟妹离得远,久别胜新婚这一点我理解,但是,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你老弟也不能太激情了!”冯志长说话之间,哈哈大笑道:“养精蓄锐,过犹不及啊!”
“你们在说什么呢?让我也高兴高兴。”唯一的女常委赵翠屏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一帮男人笑得如此的开心,不由得轻声的问道。
贺岩州正笑得高兴,听赵翠屏这么一问,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冯志长道:“老冯在给党秘书长传授经验,赵市长如此谦虚,干脆你们几个再深入探讨一下,彼此切磋切磋,哈哈哈!”
组织部长蒋慧明端着一杯茶正在喝,此时听到贺岩州的解释,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差点没有将口里面的水给喷出来,但是他此时却异常的难受,手指点着贺岩州,想要说话,但是又没有说出来。
赵翠屏也是一个聪慧过人的女人,平时处在男人堆里,荤的素的玩笑听了不少,对於这个敏感的话题已经有相当的免疫力了,此时看到这帮平时正襟危坐的家伙一听自己的问话,个个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不离十。在男人堆里,性这个话题始终是快乐的源泉。再怎么一本正经的人,也会笑得东倒西歪了。
知道这种事情自己不论是怎么描都不好的她,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朝着贺岩州看了一眼,就岔开话题道:“贺书记,那个工人现在怎么样了?”
贺岩州明白赵翠屏问的是那个工人,当下他收起笑容道:“现在已经稳定多了,不过我们还没有让他先回去,我们请了心理专家,现在正给他做心理辅导呢,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哎,棉纺厂的工人也不容易啊!”冯志长沉吟了瞬间,轻声的说道。
棉纺服装厂此时已经成了一个敏感的话题,在冯志长说出这几个字之后,整个房间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朝着那空荡荡的,依旧没有主人的椅子上看了过去。
王市长还没有过来,但是王子君对工人的承诺,他们心中却都清清楚楚。
就在四点半要到的时候,董国庆和王子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虽然董国庆走在前面,但是此时大多数都人的目光,却都是朝着王子君看过来的。
董国庆这次主持会议,倒也没有过多的开场白,而是直接切入主题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棉纺服装厂的工人跳楼、上访,在听到这些之后,我心里很难过。作为东埔市的市委书记,对市里面出现这种问题,我感到很是痛心啊!今天,我不怨这些工人师傅们没有纪律性,要怪就怪我们这些主政者,如果我们把工作做好了,决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王子君面色平静的喝水,继续沉默。董国庆虽然口口声声的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是这番话的实际用意却是明摆着的。大家都清楚,董国庆此举在揽责任的同时,也把王子君拴在比他还要危险的位置了。
董国庆这个主持全面工作的市委书记有责任,那王子君这个市长呢?更何况王子君还是棉纺服装厂改制工作组的组长!他又该负何等的责任呢?